母亲的柿子树

自从在后院盖起房子，院里只剩下一棵柿树孤零零地挺立着，主干约有五六米高。每年秋收后，母亲把收回的豆子筛拣一遍，其中瘪的、虫蛀的和一些杂豆子放到缸或坛子里浸泡着，入冬或初春时她亲自动手把柿树周边挖开，将发酵的豆子埋到土里，让柿树获得充足的有机肥料。春天，万物复苏，柿树会抽出许多新枝条，肥料充足的柿树叶浓绿肥厚层层叠叠，蓊郁蔽日。母亲有几个儿女和众多孙辈，她想让每个人都能吃到自己家的柿子，常常与村邻们打趣道：“我家再多也不够分。”

春天柿树开花挂果她就开始关注，像看护自己子孙一样精心，一场急风骤雨会让她坐卧不安，透过窗玻璃揪心地瞅着树冠，小果子还没有坐实，常常会有一些经不住风雨考验黯然落下，风住雨停，看着地面一层落果，她边扫边唏嘘不已。为了让母亲开心，我们劝道，淘汰一批更好，留下的肯定长得又大又甜。经过一个月左右的雨露滋润和光合作用，青青的柿子约有乒乓球大小，基本坐果成功。

没有成熟的青柿子又酸又涩，鸟不吃，虫不蛀，不需喷撒任何药水，绝对没有污染。夏天，天气炎热，地面干燥，母亲常常把刷碗水和洗菜水浇到树下，整个夏天柿子都会安然无恙。中秋以后柿子基本不再长大，树枝上挂得嘟嘟噜噜，像一位负重的老人弓着腰。树叶渐渐失去光泽而变憔悴，柿子慢慢由浓绿变暗绿带微黄，表面像抹了一层粉，母亲吩咐我们可以开始摘一部分。我们在树干旁靠一梯子，人攀到树干分杈处站定，把篮子或包挂好，环顾四周，把伸手能触及到的顺带摘下，然后再用扯草钩勾住远方的树枝使劲让它弯曲后再摘，摘下的柿子分装在母亲事先备好的袋子里，走时每人提一袋，沉甸甸的，每年一般都要分几次摘。

刚摘下来的柿子需经过处理，否则仍酸涩不能入口，起初是母亲处理好再分给我们，后来摘的柿子多了，忙不过来，老人家凭经验传授了几种方法：把柿子直接放到稻糠里焐，直到变软，但时间较长；把柿子放到塑料袋或带盖容器里，中间放一个或几个苹果，扎紧袋口或盖紧盖子，一个星期后即能慢慢变软；把柿子放到容器里，中间放一杯白酒，盖紧后，过几天也能变软。

妻最喜欢吃那种咬起来脆甜可口的柿子，母亲说，最简单，调好水温，手放进去感觉有点烫即可，把柿子放进去浸没，盖上放置二十四小时，中途翻几次，捞出沥干削皮即可以吃了，这样处理好的柿子放置十天半月都不会坏。我戏言，祖传秘方，传媳不传女，多年我们都按此方法炮制，果然不涩，又脆又甜。

进入深秋，柿叶潇洒地飘落，树上只剩下柿子，红灯笼似的挂在枝头，煞是诱人好看。吃柿子捡软的捏，经常用来形容老实人被强人欺负，其实真正软柿子是成熟的典型标志，这时最红最甜，外观像涂了一层蜡，油光锃亮，去蒂，轻轻捏开一个小口或从旁边撕掉一层薄皮，张口嘬下去，软糯汁液入口后甘甜清凉，满口馨香。

裸露在枝头的红柿子常常引诱成群鸟儿光顾，喜鹊、灰喜鹊、麻雀等非常聪明，它们也怕酸，专挑成熟的软柿子啄，有的被啄掉到树下，有的被啄后留下一个个小孔，啄后的柿子被污染再无人敢食用，这些讨厌的家伙尝到甜头，呼朋引伴乐不思蜀。为了防止鸟啄，母亲经常在院子里守着，身边放一根长竹竿，在前端栓上红塑料袋，看到有鸟飞来，举起竹竿挥舞着，鸟只敢在空中盘旋，不识是啥新式武器，落荒而逃。

柿熟蒂落，有的还没来得及摘，从树上直接掉到地面如同一摊烂泥，汁液四溅，拾不起吃不得，甚觉可惜，如果不及时处理，还特别招惹蚂蚁。

高高的树梢上最后总剩有柿子摘不到，又大又红又甜，眼睁睁任鸟啄或变成自由落体，令人惋惜不已。更气人的是，鸟在啄食过程中还叽叽喳喳在枝头欢快地闹着，好像在讥讽人的无能。母亲渐渐琢磨出一种新式采摘工具，用粗铁丝弯成大茶杯口似的圆圈，沿圈周边缝上一旧丝袜，绑定在长竹竿前端，举起对准要采摘的柿子，沿斜下方向用力拽，柿子直接落到袜套里，自从母亲的新式摘柿子工具问世，每年树上都能摘尽，鸟儿彻底断了念想。

随着城市规模的扩大，老家房子拆迁，院子没了，柿树轰然倒下，母亲也在九十三岁高龄时驾鹤西去，再也吃不到母亲的柿子，常常忆起时仿佛也能口舌生津。李云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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