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凡的仙女

□郭丹东

我和倩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她留在北方工作，我到南方谋事。如今她已是两个孩子的妈，而我还在备孕。前不久我回北方老家，因为一大早要赶火车去外地办事，我就去火车站旁的倩家借宿了一晚。原以为老同学六年未见，这下可以好好叙叙旧了，却不料她忙得连和我聊天都要争分夺秒。

晚上见到时，她身边跟着个头高高的老大，右手抱着咿呀学语的老二。到了家，她就开始忙着给老二换口水巾，刚换上老二又撕下来了，小小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好像因为又赢了妈妈在炫耀。倩有些抓狂，只好找婆婆帮忙。我在一旁看着，什么也帮不上，只好和老大玩。

吃饭的间隙，倩终于有空和我聊天了，可她总是习惯性地回头去看老二。这时老大戴着滑旱冰的帽子、护肘、护膝，怀抱着旱冰鞋过来了：“妈妈，今天有滑冰课。”倩拍拍脑袋：“啊，妈妈给忘了，今天来客人啦，明天带你去。”说完，倩摸摸头，好像感觉有些头疼。

吃完饭，倩抱着老二去老大的公主房，一边陪着孩子玩耍，一边和我聊天。没聊两句，倩把老二立在地板上，脸略凑近她的屁股闻了一下说：“不好意思，老二好像拉臭臭了，我得去处理一下。”我点点头，转身陪老大玩起来。

我细细打量着倩给孩子打造的公主房，真是有种梦幻般的感觉：天花板和四面墙壁贴满了夜光的星星，还有坠落的流星，挂着的粉红云朵下悬着几滴晶莹的水珠，数不清的毛绒玩具和五颜六色的海洋球堆得满屋都是。老大穿着冰雪奇缘的公主裙在这样的“童话世界”里玩得不亦乐乎。我想起六年前初次来找倩时，这套房子还是毛坯房，倩指着这个小房间说：“将来我要把这间屋装修成书房。”谁料六年后，她却把梦想中的书房，让给了孩子，并打造成了一个精美的童话王国。

倩终于把老二哄睡了，又呼唤老大换衣洗澡。倩一边熟练地给老大擦着小手，一边笑着看着我：“你觉不觉得我现在跟大学时不一样了？”

我点头说：“嗯，大学时你活泼好动，现在你成熟稳重多啦！”“是啊，那时你说一句奇思妙想的话，我能接上更多奇妙物语，可现在我都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了。”倩一边洗着毛巾一边说。我说：“我读过一篇散文说，每个女孩都要经历从仙女飘落凡间的历程，你现在是下凡了，我也快要下凡了。”倩抬头看着我笑了，身后传来老二均匀的鼾声。

晚上孩子们睡了，卧室的夜灯一直没灭，夜灯上亮着电子钟，倩说是为了晚上给孩子喂奶方便。我和倩终于有空聊天了。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箱子，里面放满了大大的相册。她拿出一本，里面贴的满是照片，记录了孩子成长的点滴，从她怀孕到孩子出生，到如今老大活蹦乱跳，老二娇小可爱。因为想打印的照片太多，她干脆买了个彩色打印机，专门打印照片。日积月累，相册已装了满满一箱子。刚看了两本相册，却已是晚上十一点了，明天她要上班，我要赶火车，我俩都只好睡了，最终没有好好聊上几句。

很久以前读《红楼梦》，我不懂为什么贾宝玉会说女的一嫁人就变了。现在我明白了，因为女孩成家前，只有女儿、女朋友的身份，是一朵人人都疼爱的花，每天都接受到阳光和雨露的爱护。可成家后，女孩身上多了妻子、母亲的身份，也多了相应的责任，要考虑家庭的柴米油盐、孩子的教育等等。她从当初无忧无虑、受人疼爱的仙女，下凡成了现在处处去关心别人的凡人。贾宝玉是“石头”，哪懂这些？

从仙女变成凡间妇人，仿佛是一种极大的失落。其实不然，这只是人生从绚丽回归了朴素，回到了生命本真的色彩。每个女孩都要经历下凡的历程，其间可能会充满艰辛，但她们心里永远住着那个纯真美好的仙女，永远如一朵花一样美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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