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强
我是从母亲平日的絮叨中,拼凑出父亲早期的“一根筋”形象的。
那年冬天他们刚认识不久,母亲半夜下班,不巧厂子临时又决定加班,可怜“一根筋”的护花使者在数九寒天的马路上干冻了数小时,竟不知到传达室暂避。
还有一次,母亲吩咐父亲到药店给姥姥买药,给了他一个空药盒,让他照样子买。父亲几乎跑遍全市,最后空手而归。究其原因,竟因“没有该厂出的”。
家乡人称太阳穴为风(音)脉,用双拳击打太阳穴则为“双风贯耳”,亦叫“封灯”。那年父亲为救一个被流氓酒后当街调戏的妇女,被那个会些武功的流氓当即“封灯”,小命差点不保。他在派出所作笔录时那种“招牌式”的表态:“今后遇到此类事还要管!”无论什么时候,他就是“一根筋”。
从我记事起,母亲一直在家中处于强势地位。父亲常笑着自嘲“精子使嘴,彪子跑腿”,有一次吃饭,他多喝了几盅,借着几分醉意道:“我啊,没什么本事,能给你妈当好跑腿的就不错喽。”他的“一根筋”,使之总能准确执行母亲交办的任务。
为了让我能进入教育资源相对好的学区,母亲卖掉了原来的大房子,买了个价格贵一倍且面积又小的学区房,为此贷款十多万元。那时商业保险刚兴,母亲有一个闺蜜从事保险工作。她告诉母亲,只要干保险,就等着拿麻袋装钱吧。当时,在改革开放大潮下,人们对新鲜事物都想试一试,通常只要保险推销员上门,大部分人都会买一份两份的,这钱里包含相当不菲的佣金。这一点,对缺钱的母亲很具诱惑力。母亲当时在一个国营大企业从事会计工作,工作朝九晚五,贷款的压力让她有了试一试卖保险的冲动。在我印象中,这是父母第一次出现分歧,也是唯一一次。父亲不愿意母亲半道改行,从事他认为不太稳定的工作。他提出自己用业余时间到海边捉蟹摸蛤,来还清欠款。他一旦做出决定,谁劝都没用,整整10多年,只要有空,就蹬着车子去海边。大海里有数不清的宝贝,只要有付出,就会有收获,而且小海的渔获物新鲜,上了岸会很快被顾客一抢而空。那些年,原来白净的父亲脸晒黑了,额头上增添了几道细密的“抬头纹”,胳膊也晒秃噜皮了,手掌上布满一道一道的口子,人也更加清瘦。不过,在父亲的努力下,贷款及时还上了。没过几年,保险没有以前那么红火了,看到闺蜜到处求人的样子,母亲还真的从心里感谢父亲当年的“一根筋”。
我在本地上的大学,读研究生考到了外地城市,父母的记挂明显多了起来。但是父母心事各不相同,母亲的惦念中蕴含着她强烈的个人意志。读研的第一年暑假,同班一个平日跟我谈得来的男生,想趁我回家时,领略一下海滨风光。母亲见了面很是热情,给足了我面子。我在家中尽地主之谊,我们与父亲三人一番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后,话语及眉眼互动也明显多了起来。母亲却突然把我喊到另外一个房间,关上房门,声色倶厉质问我们两人的关系。反观父亲对我就十分包容,他也经常过问我的学习和生活,但从不干涉我的自由,当我做出某种重大选择时,他都无条件表示支持。他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是:“闺女的选择不会错,因为咱的基因好,失不了大格。”他说得没错,我能走到今天,特别学习上的不服输,也确实继承了几分老爸基因里的“一根筋”。
博士毕业后,为了找到理想工作,我又开始了马不停蹄地折腾,不是今天去这个陌生城市,就是明天匆忙奔赴另一个城市,而父亲总是一言不发,默默地一遍一遍为我收拾行装。很多时候,不放心我人身安全的他会全程陪在我身边,赶都不走,而且大多数时间都是把我送达目的地,帮助我安置停当后才返回。
后来,我在北京安了家,有了孩子。一次,我在单位突然晕倒,被送到朝阳区的一家医院。当时父亲刚好在北京,他一时焦急,又把当年风雪中等老妈的“一根筋”拿出来了,居然从我在中关村附近的家中,独自一人倒了好几次车,横穿了半个北京,到朝阳区的医院看我。谢天谢地,总算没有走丢。
在外人眼里,相貌平平且少有情趣的老爸当初找到漂亮聪慧、颇有人缘的老妈,应该被视为是老爸捡了“大漏”。有一次我和妈妈谈心,不知为什么突然聊到了这个话题。妈妈沉默良久,嘴角现出一丝发自内心的浅笑,缓缓说道:“也许是你爸那‘一根筋’的实在吧。”
也对,“一根筋”老爸到底没给母亲什么浪漫的桃花岛,却给了她终生的安宁与幸福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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