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口 历史的金戈铁马 和大音希声

◎张凌云

九九归一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太多的曲折萦绕，在黄河口

都被拉直，消融于无边的海天之间

隐隐听见青藏高原的声音

玛曲，碌曲，舟曲……

曲尽多少荡气回肠，五千多公里的长途跋涉

五千多年的筚路蓝缕

一个民族的苦难与辛酸，终于不再隐忍

突破由时间和风尘筑起的堰坝

永不回头

但听不到李白高声吟诵的声音，也见不到

王之涣笔下的那座楼。这里一片寥廓

惟有莽莽的草木和岑寂的原野

隐去了所有的岁月峥嵘和跌宕起伏

单纯得如不着一字的白纸

一即是九，九即是一

九曲黄河用力握紧巨大的瓶口

将所有的往事摇匀

然后一饮而尽

不死的图腾

以精卫填海的气魄

垒成共和国最年轻的一片沃土

沧海已成桑田，而精卫不死

玄鸟生商，图腾于齐鲁大地的大鸟

从来不曾飞离，几千年的逡巡守望

将传说向大海不断绵延，不知不觉

牢牢楔进天的尽头

黄河三角洲，写在东方故事里的传奇

六千平方公里的土地，布满大大小小的河道

那是历史俯下身子，在大地上

用心和血镌刻的印记

面向太阳升起的地方，今天

有无数只鸟儿用巨型之翼

聚成一朵不败的莲花

托举大河之舞最美的姿态

苍茫天地间

得有多大的弓弦，才能

拉出如此大音稀声的绝响

巨大的幕布低垂，地平线与海平面

浑融一体不动声色，慢慢

抹平岁月与尘世之间的凹凸

绿野草青，芦花胜雪，红草漫天

无论颜色如何变迁，它们不发一言

把秘密和季节一起带走。无论众鸟

如何衔枚，沉默的种子总是遍地发芽

一季季死而复生

风永远扯着含混不清的喉咙

水往低洼处汇聚

盘古遗落的这对机杼

每天吐纳着日月河海，什么也不说

只留下水天一色的背影

黑金宣言

大地噤默无言，却把所有的爱与恨

沥干，一点点凝结地下的精血

黑色的精血早已汹涌成另一条江河

沉睡了无数世纪

终有一天喷薄而出

反哺日夜劬劳的黄河母亲

那钢铁的支架

是子孙们有力的臂膀

为母亲搭建遮风避雨的建筑，黑金

与信念的焠火

推动一个大时代

在曾经荒凉的海滩上巍然屹立

有石油的内心

就有石头的坚韧

有胜利的名字

就有不竭的力量

千锤百炼，一往无前

比海和天更遥远的

站在黄河口，可曾看见

蓬莱，瀛洲，方丈

可曾看见曹操登临吟啸的那块碣石

都不曾看见。秦皇魏武的惆怅

在汉语语境长成隐秘的屏障

上面布满锈迹和绿苔，极目四眺

会碰上一堵望不到边的高墙

这里是离大海最近的地方。化得轻身

分水扬波，如乘槎浮海至于天边

却听不到仙人高语，只看到

无数搁浅的沉船

海不过是天抛给人间的一副皮囊

既然捡到了，就得还回去

不能羽化成仙，就在海天之上

留下自己最真实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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