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和失意 李会鑫

从别人的世界路过，我经常会有感慨。

路过镇上的一家理发店时，我忽然想起老板娘的丈夫是我初中的师兄，于是走了进去。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位师兄的消息了。老板娘听师兄提起过我，一听我聊到他，马上兴奋起来，话题自然多了起来。

这位师兄比我大两届。我在广西广东交界的一个小镇工作的时候，他恰好在镇上的银行工作。在那个偏僻的小镇里，他是我唯一联系得上的老乡。同在异乡为异客，又都是拿着勉强维持生活的工资，我们都感觉到迷惘和痛苦。失意是最容易引起共鸣的。

过了一年左右，他还是从银行辞职。他的妻子一边给我理发，一边向我说起他是如何可惜，本来可以跟着班主任“最得意的门生”到北京发展，最后还是放弃了。他从银行辞职之后去了广州，后来又到了深圳。她放慢速度给我修理发尖，然后说：“我丈夫就是一根筋，非得靠自己闯出点名堂，才有了现在的奔波。”

我反复地回想在小镇时的往事。在我的印象中，这位师兄没有这么意气风发过。他当时是纠结了很久才决定放弃手上的铁饭碗，到大城市去打拼。我曾经为他感到惋惜和担忧，听到他终于过得更加精彩，由衷地感到高兴。

故事到了圆满的时候本该结束了，然而我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浮现一个词——“最得意的门生”。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心里纳闷。工作之后我去看过几次初中的班主任，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谁是自己“最得意的门生”。不过，他教书育人三十多年，要他说出哪位学生是自己最欣赏的，他怎么说得出呢？

好奇之余，我想起了这位班主任，一位很有意思的前辈。教我的时候，他五十岁左右。他的粉笔字很好，说到动情之处一定要用尽力气在黑板上写几个遒劲的大字。他的普通话并不好，卷舌音不太标准，然而他经常手捧着书，眼睛看着天花板慢悠悠地说：“下面请听我学一下国家一级播音员是怎么朗读的。”说完之后，他就摇头晃脑地读起来。每当这时候，我总会忍不住发出笑声。我上初一的时候，他经常给我们看毕业班的成绩单，让我们见识一下尖子生的成绩到底有多好。他们确实很厉害，每一科都差不多满分。从他自豪的神情中，我看到了桃李芬芳的成就感。如果真要论起谁是他的得意门生，我想他们一定是算得上的。

我的这位师兄成绩优异，进入了那一届唯一一个重点班。在这样的班级里面，自然而然就享受着其他人的羡慕，以至于毕业很多年之后我碰到他，都对他充满了敬意。我知道所有的成功都有缘由，所以我从来不羡慕嫉妒恨。上了大学之后，我知道了什么叫隔行如隔山，不得不更加谦虚，不敢轻易和别人比较，特别是不敢轻易否定别人。事实上我比较反感“最得意的门生”这样的说法——“肯定就是否定”，既然肯定有人是“最得意”的，就意味着其他人都不是“最得意”的。我想，一个老师不至于为了肯定一个人，就否定一群人吧？世界很大，从一个视角去衡量是不客观也不现实的。得意和失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们有什么资格用自己狭窄的视野去评判别人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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