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 印象

□牛勃

历史是今天，也是昨天；时光在创造，也在破坏。脚踏在大地上，踏在一处处被称为“遗址”的地方，我既能听见脚步的声音，更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在时光的体恤、关注中日渐凋零衰老，终至消逝得无踪无影的许多东西，连一丝幽微的叹息也不曾留下。走向山巅，走近一座座曾经坚挺的古堡，不论是完整的，还是坍塌凋敝的，甚至只是黄土一抔，苍凉之余，我都能强烈地感到曾经勃发的锐气，这是挺立于古堡，挺立于黄土之上，岁月之上的精神，时光可以带走一切，带不走的是这种精神。

对历史的酷爱，使我早已习惯和接受了沧桑、苍凉、岑寂和冷酷。强烈冲撞我，并一次次震撼我的是历史的气韵。总有一种东西会感动我们，这种东西，不是什么有形的、高大巍峨的东西，而是穿越历史隧道，大河般汹涌澎湃的精神，这种精神，从过去到现在，也终将走向未来，遥望远去的背影，它留给人们的震撼依然那么深沉。

总把古堡作为历史指缝间遗落的一个符号，它记忆的功能已经不为人所重视，人们所看重的，只是一种象征。走在神州大地，美丽的山水固然让人心旷神怡，漫步敦煌，徜徉古董滩，那种来自地心的声音依然让人神思飞扬。阳关消逝了，玉门关只是独立于戈壁中的孤独的影子。连这些雄浑了中国历史，雄浑了中国诗歌，雄浑了中国记忆的关城都光华不再，日渐老去，甚至踪迹全无，成为考古界的一个个谜团时，相对于它们，古堡，几乎无话可说。

古堡太平凡了，平凡得对它们的存在和消逝我们早已熟视无睹。后人的冷酷绝对难掩它们曾经的光华和惊心动魄。四堵高墙，两扇大门的古堡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完全是神性的，宽阔的高墙一版版夯筑起来，那么高大。走进古堡，除了高吼的山风，你绝对能听到当年的建设者呐喊助威的声音，几十人、上百人、几百人，一个村，几个村的人，借助肩扛背背，迎着岁月的风雨，硬是将巍峨的古堡竖立在山巅，竖立在易守难攻的地方，有的一半年，有的前仆后继好几年，那种艰辛和坚忍不拔，就像时光，就像历史的精神。堡墙筑起来了，必要的防御设施建起来了，避风挡雨的简易房屋建起来了，简易但绝不失虔诚的神庙也建起来了。古堡是面临灾难时人们的物质保障，而神庙，则是不可或缺的精神庇护。几百年后，古堡消逝了，神庙消逝了，它们的精神不仅丝毫没有消逝，反而随着历史的脚步，愈深愈沉，激动着一颗颗凭吊怀古的心。

许多东西就是这样，真真确确地辉煌过，也真真确确地岑寂过，“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朝代更迭，山河易代，不断有新的、变换的东西产生，而大量的东西却会沉积下来，沉淀下去，它似乎游离于我们的生活和视线之外，就像结痂的伤疤，不去打量，不去抚摸，曾经撕心裂肺的痛苦似乎远去，可一旦被揭示、被激活，曾经的痛苦依然那么刻骨铭心。古堡就是这样，若不深究，眼前的古堡绝对是山巅一个可有可无的点缀，甚至被简单地列入迷信的范畴，可一旦揭开时光的帷幕，仅一道细缝，就足以让你知道什么叫惊心动魄，什么叫苍山似海，残阳如血。你可以健忘很多，苦难和辉煌，眼泪和掌声，但健忘不等于不曾发生，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我们不敢，也不愿正视罢了。人的惰性就在这儿，人的聪明智慧达观开朗也在这儿，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疼，就能轻装上阵，继续前行。一味沉缅于过去，沉缅于过去的苦难之中，就会失去奋斗的勇气，生活会多么的悲愁和压抑。

古堡经过了太多的事，从辉煌到岑寂，从向往到冷落。那些无言的高墙厚土，那些坟丘似的土堆，既是见证，更是记录，一版版的夯土层，多像一页页、一行行的文字，疏离它，它什么都不是；亲近它，感悟它，你绝对会感到它激动的心跳，甚至你会惊讶的发现，这些早已被人们淡忘了的高墙厚土中，竟然有这么多惊天动地的故事。伟大源于平凡，不彰显，不等于不曾辉煌。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是历史的豁达，也是历史的睿智。

古堡是什么？似乎只是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一个风雨过后沧桑的印象，但古堡，又绝对是历史的缩影，在历史和文化的高地，为岁月守望，为时光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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