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记事本

■栗子

母亲的床头有个小本子，里面密密麻麻写着：×月×日，体温36.5°，脉搏60，高压（收缩压）135，低压（舒张压）75，夜间小便3次，中午大便一次……这些数据是父亲一天的身体基本情况。母亲的这种习惯，源自一场突发事件。

1997年的初秋，父亲突发脑梗，幸运的是发现的比较早，得到及时治疗，没落下后遗症。望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我突然想起来，这是我记事以来父亲唯一的一次住院。母亲一再地自责，怪自己没照顾好父亲。

打那以后，母亲学会了使用血压计，坚持每天晨起前给父亲测血压，养成了每天记录父亲生命指标数据的习惯。“你这个贴身秘书，都不知道学校门朝哪开。”父亲打趣母亲。的确，母亲没上过学。

柳州刚解放那年，母亲跟着一群街坊姐妹，忙完了一天的劳作后，匆匆吃点饭垫垫肚子，踩着吱嘎作响的浮桥，过河到对岸的免费扫盲夜校去上课。凭借着在扫盲夜校学到的文化知识，母亲顺利进了工厂，当上了机械工人。成为部队随军家属以后，母亲在军营里又参加了家属学习班，学会了记事、计算等知识。随父亲转业回柳州后，又凭借自身的努力，当上了一家民营企业的仓库保管员。

单位要求填写个人履历，母亲在文化程度一栏庄重地填上“小学”。

2007年8月的一天，正在单位宿舍院子里散步的父亲，身子突然摇晃了几下，他努力支撑着想站稳，终于没能把持身体重心，一屁股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在一旁晒衣服的母亲听见呼喊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想把父亲扶起来。“别用力拽，我的腿不听使唤了。”父亲的话让母亲大惊。

我们七手八脚地把父亲送上救护车，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我心头。“左髋关节粉碎性骨折，速接受手术治疗”。看到这样的诊断，母亲一下子瘫软了。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的我，摸着父亲冰冷的脚板，不知如何安慰母亲。

入院四天后，医生查房时询问我们的决定，我们顿时沉默不语。“接受手术。”父亲突然开口，他坚定的声音让我吃了一惊。我们都明白，已经79岁的父亲接受手术，将要面临风险。但是，如果不接受手术，父亲还要承受更多的痛苦。母亲默默地签完字，转过身偷偷地抹眼泪。

我们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一个小时过去，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手术很成功，人工髋关节已经置换好。”医生戴着口罩的眼睛里掩饰不住兴奋。我们长舒了一口气，前后簇拥着父亲回到病房。我轻轻掀开被子摸了摸父亲的脚，啊，好暖！

护士进来，询问术后情况，母亲拿出小本子对答如流。“阿姨，您的护理技能已经达到高级护师水平了，真佩服您。”护士的由衷之言，是对母亲最好的评价。

陪父亲去医院看病，成了母亲晚年的必修课。每次看病回来，她把每种药都写上日期、服用注意事项等。母亲执着地记录父亲每天的身体基本情况，用心呵护父亲，陪伴父亲渡过每一道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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