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曾经

□张 震

村子被风掏空了，也就几户人家烟囱还冒着炊烟。

年轻点的都出去打工了，家庭条件好些的，也都到十多公里外的镇上和县城里买房子了。三爷爷说村支书换了好几个，年轻人都不愿干，说在村里做不出啥实事，还耽误自己挣钱。现在，村子里就剩一些老人。

村子以前很热闹，小桥流水，泉声叮咚。家畜不用圈养，母猪嗷嗷叫带着一窝猪崽随处可见，鸡鸭成群，也没人嫌弃；牛栓在路边，天热时就把牛赶到大河里，牛在水里“噗通……”的水花，点缀了我们难忘的童年；狗是最淘气的，时不时会从篱笆边上窜出来，唬得人踩一脚牛屎，有时候还会吓到牛，一惊又会踩到狗，狗惊了就吠，紧接着，村里的狗都跟着嚎了。

那时候村里还没通电，煤油灯照亮巴掌大的地，母亲经常坐在笸篮边做针线活。晚上我们不用学习，村里的老师从来不布置作业，下课铃一响，老师要赶紧回家干农活去。村里读书的娃不多，老师也不多，小学是两排红瓦房。现在，红石条已经不知去向了，残缺的瓦砾堆在一起，边上还有附近人家的草垛，昔日从这里走出去的娃子们，不知道还有多少听得懂她的乡音。

奶奶家门口有几棵桑果树，靠路边的空地，是伙伴们的娱乐场。晚上，一群孩子躲猫猫，树下有很多纳凉的大人聊着家常。不管是风高月黑，还是星月当空，没有路灯的夜晚，我们也从不觉得黑。有时候也会玩其他游戏，斗鸡、翻跟头、跳皮筋、拍纸帕，最不济的也可玩玩弹弓和纸飞机。其中斗鸡是要凭体力的，单脚站稳，手要抱住另一只脚，用弯曲的膝盖，与对手互顶，松手脚落地者输。我小时候个子不高，又很瘦小，实力不允许我玩此类游戏，益智类游戏我一般都是领头羊。在那个物质不算丰富，还没有现代化的时代，这些看似十分简单的游戏，却让我们的童年增色添香，有滋有味。

村子被杨柳林包围着，坝下一大片柳树行，依山傍水，俨然一幅画卷，也是父辈们最喜欢炫耀的想当年。村子不远处，桥下一条小河，水面上鹅鸭成群，晚风掠过，掀起层层波浪。翠如碧玉的水库，成了大望山的装饰品。水库下面几百亩稻田，还有池塘。黄昏的时候，父亲会把桌椅饭菜搬到院子里，母亲喊我们吃饭，母鸡和鸡仔们也会跑过来吃掉下的米粒，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季节，村子都是一道迷人的风景，现在想来，恍惚间以为世外桃源。

二强、黑娃、甜妞，是我的发小，从小光着屁股一起玩耍，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形影不离，二强和甜妞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二强的父亲以前是村支书，但他出名是靠吹拉弹唱，村子里人都说他父亲是被农活耽误的音乐家，二强也多才多艺，在牛背上用树叶也能吹奏出绵长的思念；甜妞很懂事，跟我们玩的时候总会把两个妹妹带着一起；黑娃学习成绩比我还好，但经常被他妈打，每次被打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爸又让他去买酒了。

我们离开村子的时候，互相都舍不得，还特意张罗着一起走到镇上拍了张彩照。那用布画做的背景，很像我们的村子，山峦明净、云天空灵，那座小桥优雅古朴。现在想起，一如陈年老酒，回味幽香。放牛的二强去当兵了，是他父亲给他找人办的初中毕业证，刚开始被分配到炊事班，后来去了文工团；黑娃考上了一所很有名的大学，计算机专业，去年听说在机关当领导了；甜妞在外打工挣了钱，带着两个妹妹在南方大城市里开了好几家洗脚店。

村子安静了，桥也不是那座桥了。二强家马头墙下挂着的苞谷、蒜头，被风干了，甜妞家的葡萄藤比院子又高了不少，黑娃的母亲再也不发火了。村头那个小商店，斑驳的墙皮被风吹得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又像各种思念溢出心头，仿佛眼角一滴忧伤的眼泪，在回忆与恍惚之间游荡，也许是不甘吧。

我像个纯洁的孩子，站在原地，目送村子的背影在远方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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