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莒：追寻最初的都城

柳树营

一

公元2016年，岁次丙申。这年岁末，凛寒的莒城雪花未遇，却有一个话题，在冷涩的风中引燃了小城的热度。

一个规划总面积约1200亩、概算总投资44亿元的莒国古城建设项目开始启动，这是莒地有史以来最大体量的涉及棚户区改造的民生工程。主要以莒文化为特色、以商业为支撑、以旅游为目的，建成一个水系环绕、古韵古香、接续历史文脉的城市综合体。

这个项目的实施，成为全县人民共同关注的焦点事件，更是人们翘首以待的重大工程。

2018年初夏，树绿花繁。就在这样的时节，古城建设正式放线施工。是年10月4日，古城建设的重点工程、以展现春秋莒国历史为载体的莒王宫破土动工了。

莒城西傍的老护城河水波悠悠，这条具有3000多年古韵的护城河，见证了这一时刻。

莒王宫的落成将重现莒国盛世曾经的荣光与辉煌。

而莒国，这个沉甸甸的名字，他在这片区域上616年的历史存在，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神秘，那么的波诡云谲，更让今天的人们思接千载，心怀激越……

站在新世纪的时光轴上，这片烟云浩阔的大地，历史的时空恍然流转，尘封的记忆便激活而来，一直回溯到莒地文明绽放的第一缕光芒。由此，我们的历史能见度就延伸到了5000多年前……

隔着漫漫时空的重重迷障，一切都遥远得有些迷离，恍如一场大梦，而梦开始的地方呢？

那时，东夷部落曙光初照。暖温带亚湿润性季风气候里，这片承载造化的启蒙之地，生机勃发，风起云涌……

二

原初的莒人遥遥而来。

他们的身影由朦胧而渐渐清晰。

最初的“莒”字，是一个很生僻的发音接近为“莒”的古字，最早出现在殷商甲骨文，以及此后的青铜器铭文里。而电脑的字库里，是找不到这个字的，而今天使用的这个“莒”字，自汉代开始使用。

这一切，应该从一个智慧达人而来。

开启启蒙时代，需要石破天惊的英雄或领受神明的智者。伯益，就是他，一个人神化身的先贤。

他是有夏时代黄帝之子少昊的玄孙，一身通灵，精通训鸟训兽术，参与撰写了《山海经》。是他辅佐大禹治理洪水、种植水稻、凿挖水井，推进了农耕文明的发展，他是一个时代的伟大先驱。

而先驱的命运，都带有悲剧的色彩。公元前20世纪，伯益卷入大禹与启父子间权力传递的政治漩涡，而被启杀死。这里，中国主流史学的说法是，禅让制终结，王朝世袭家天下的统治模式开启。

关于禅让制，在后来西晋初年出土的战国时期魏国史官所作的一部编年体通史《竹书纪年》里，其记载的历史与《尚书》《史记》多有乖牾，且是颠覆性的。在此不便讨论，这无关本文的宏旨。

伯益被杀之后，其后裔的一支被迫远迁于东夷之地，聚居为莒部落，自此繁衍生息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手挽大弓，筚路蓝缕，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

杲杲东方，日出云山，凤鸟翔舞，霞光烂漫。

这是莒地先民的春天，天地一片静美，一声陶质的号角在文明的晨光里吹响，丰饶的莒地，自此一片生机勃勃……

作为伯益后裔的莒地先民，得自优秀基因的传承，在这片土地上，测定节气、兴修水利，发展农耕。农业的发达，粮食的丰足，又推动了酿酒业的发展。

当酒被最先酿出，先民们该是怎样的激动。这神奇的液体，让莒人就此发现了其联通神灵的秘密，成为了祭祀天地、太阳与祖先的奇特介质。

而一缕初酿的酒香，在莒地飘散开来，这片醺醺然的山河竟有了别一种况味，自此，人与酒就有了绵延的记忆与色彩纷呈的故事。

这时期，陶器得到了普遍的烧制，凝结着先民智慧的灰陶、黑陶、彩陶，以及蛋壳陶，显示出莒人神性的通灵与独具的智慧。今天，考古发掘的陵阳河遗址与尧王城遗址出土的各类陶器，既有生活用器、明器，也有酒器与礼器，这成为触摸那段历史的文物见证。

而非常要紧的是，当时的莒人拿起刻刀，在陶器上刻下具有表意指向的图像符号，却为后世留下了中国文字萌芽的雏形时期，成为了人类文明追记的重要一环。当这些图形文字重现天日之时，后人追寻到了莒地先民的智性之光，也有了穿越时空的一种人文对视。

显然，那时莒人创造的文明已领时代之先。

这是东夷文明的炫光，也是华夏文明的一束追光，它照亮了一个足够伟大的时代。

三

公元前1600年，夏朝进入第16代君王桀的时代，他暴虐荒淫，导致王朝离乱危亡。而蓄势待发的商汤借机崛起，策动鸣条之战，灭夏而代。在今河南商丘建立商朝，中国历史进入了青铜时代。

无独有偶，同在公元前1600年，遥远的欧洲，定居在古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的迈锡尼人也开始立国，他们开创了古希腊青铜时代的文明，也就是荷马史诗所涉及的时代。

青铜辉煌炫目的光芒与尊崇神秘的器型，在两处悬隔遥远的地域发出同样的光芒，这其中是否有某种关联？

当青铜辉映着商王朝五百多年的漫漫岁月，而以凤鸟与太阳为图腾崇拜的东夷莒部落，也便在自我砥砺中日渐强大。

至商中后期，王朝起伏，诸侯国窥测暗动。

夷，本会意字，从大，从弓，合起来表示人持弓。《说文·大部》云：夷，东方之人也。由此可见，东夷莒人擅射。乱世扰攘，富有战斗力的莒人，果决强悍而不拘成法，他们便在商王朝之外自立为国了。

可见，莒地先民有自强不息的韧性与审时度势的胆识。东夷莒国，开始在历史浩茫的时空里千年追风，开启了跌宕诡谲、曲折前行的命运之旅。

商王朝到了帝辛时代，这个勇猛残暴、骄奢淫逸的末代君王，重蹈夏桀的覆辙。他对外穷兵黩武，大肆对东夷诸国用兵，致使国力衰微。莒方国的都城随着战乱与生存的需要，也曾几度迁徙，这个东夷土著国也在这个时期曾遭到攻伐与重创，一度失国。

而此时，一个国力雄起的诸侯国正鹰巡虎视，伺机而起。

公元前1046年，岁次乙未。武王姬发集结诸侯势力，起兵反商，牧野之战发生。纣王兵败，于鹿台（今河南鹤壁）自焚，商朝倾圮，周朝自此建立。

同样，西方的迈锡尼文明也在公元前1200年开始呈现衰败之势，后遭多利亚人侵略，宣告了迈锡尼文明的灭亡，与东方的商王朝覆亡几乎在一个时期。

就在公元前1046年，莒人因参与征伐商纣王的战争有功，周武王便重封少昊后裔兹舆期为莒国第一任国君，封国子爵，都城初在计斤。今天的史学家，大多认为计斤就在现在的胶州市城子村一带。

这是莒国可以从史料上追溯到的最早的以诸侯国存在的都城，而其故城遗址在1950年代还尚且基本完好，城垣遗迹高存3米，可惜后来拆除了，但可以想见，当时作为子爵国的都城大概不会多么雄伟。

对于这个东夷部族的土著国，占有地利人和之便，拥有自己的文化信仰与地域传统，骨子里有强悍而不服王化的基因。

所以，周武王的赐封却别有用心。他为了牵制莒等东夷诸国，便封周公旦于曲阜，为鲁国；封姜尚于营丘，为齐国（三监之乱后，都城又移到了临淄），并把齐国的统摄范围扩大到东海疆域。两个嫡亲封国，遂对莒国形成了自西部而至西北部的犄角钳制之势。

四

公元前9世纪，古罗马文明开始在欧洲的意大利半岛发轫。而新亚述帝国也开始扩张崛起。

而在中国，正是西周的周厉王时代。前841年，发生了国人暴动，反对周厉王的暴虐，厉王逃跑，从而形成了周召共和的执政局面。这一年也是中国历史有确切纪年的开始。

在周王朝这一动乱之际，莒国的君主藉此南迁都城，开始整合国力。

距离计斤城南去约360余华里，沭河及其支流冲积与滋养的一片平缓地带，泽国良田，水草丰茂，禽鸟翔集。此地东望屋楼，西接浮山，藏风聚气，确是一处建都的风水宝地。

莒子南巡的目光开始锁定这片区域，着手布局规划。于是，一代莒子以十二里为内城、四十里为外郭，一座新的城池依河而建。新都建成之日，华伟庄严，规制宏大，气象巍然。

莒都南迁，这是立国以来的重大事件，是国家发展的重要转折。莒国自此摆脱了局促偏狭的地域统治态势。一个国家新的权力中心屹然崛起，而等待着君王的蓄势待发，有作所为。

莒国新城，以其雄伟与傲岸，开始雄视东夷。这是莒国都城闪耀光芒的时刻，也是今天的古城建设远追的敬意与荣光。

“端端雍雍，闻于夏东”。一代莒子也腰身舒展，藉天时地利，以振人和，即将迎来春秋莒国中兴的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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