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情诗赏读（之四）

蔡元藻

秦观（1049-1100），字太虚，后改字少游，号淮海居士。扬州高邮（今江苏县名）人。他性格豪俊，喜读兵书，文辞慷慨。后见苏轼于徐州，作《黄楼赋》，轼以为有屈、宋之才，勉以应举。宋神宗元丰八年（1085）登进士第。元祐初，除秘书省正字兼国史院编修官。与黄庭坚、晁补之、张耒等人共同受到苏轼赏拔。后新党执政，连遭贬斥，先后徙杭州、处州、郴州、横州，又徙雷州。徽宗即位后赦还，即至藤州（今广西藤县），醉卧光华亭，一笑而卒，享年51岁。他是苏门四学士之一，长于诗文，而词最负盛名，是婉约派的主要词人。他善于把男女恋情与自身身世融合起来，用含蓄委惋的笔调，抒发其感伤情怀，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有《淮海词》又名《淮海居士长短句》3卷，存词90首。

鹊桥仙（宋）秦观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天上牵牛星和织女星，七夕鹊桥相会的神话故事和爱情传说，自汉代以来，就在我国民间广泛流传,影响深远。以此为题材创作的诗词多得不可胜计，然而秦观的这首《鹊桥仙》，却能出类拔萃，深受历代读者的喜爱。

词的上阕，是写牵牛和织女二星，在七夕晚上，冲破银河阻隔，登上了横跨银河的鹊桥，实现了甜蜜的鹊桥相会。开篇头三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意思是说，七夕到来的时候，天上那些纤柔绵薄的云彩，也巧妙地变幻出各种美妙的姿态。各自飞行的星球，互相传递着牛郎织女被银河阻隔长期不能相见的怨恨。而牛郎织女，却抛开了宽广的银河，踏着美好的夜色，走上了鹊桥。“纤云弄巧”，是指天上纤柔绵薄的云彩，为迎接七夕的到来，变幻出各种奇巧美妙的形态。“飞星传恨”，即指天上各自飞行着的星星，相互传递着牛郎织女不得团聚的怨恨心情。有说“飞星”是指流星，然而流星是很少的，不常见的，更不可能在七夕时一定出现。故“飞星”应是指各自飞行着的行星。“银汉”，即指银河，俗称天河。“迢迢”，形容银河宽阔，两岸距离遥远。“暗度”，是说七夕夜晚度过。接下来的两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是对牛郎织女相会的评价，也是词人爱情观的一种表述。意思是说，他们在这拥有金风和玉露的时刻与环境中，一年相见一次，便胜过人世间的男女无数次地寻常厮守。这是自慰，也是慰人。“金风玉露”在诗词中出现，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早在唐代诗人李商隐《辛未七夕》一诗中就曾使用过。他说“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秦观在这里是化用李商隐诗的句意，强调的是牛郎织女相会时刻的美好，从而表达他对牛郎织女爱情的赞美。“便胜却人间无数”这个句子，也是化用唐代诗人李郢《七夕》诗“乌鹊桥头双扇开，年年一度过河来。莫嫌天下稀相见，犹胜人间去不回”的句意而成。秦观在这里虽是连连化用前人作品，但他却有更胜于蓝的妙处。这两句可算是评价男女婚恋生活的经典语言，蕴含了极为丰富的生活体验和哲理。

词的下阕，是写牛郎织女相会的甜蜜温馨和幸福，以及对男女爱情生活再次表达见解。前三句“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这是说牛郎织女走上鹊桥甜蜜相会之时，彼此都是恩爱情深，柔情万种，就像那悠悠流淌的天河水永不止息，长流不尽。而他们又觉得这一年一度的相会佳期，如梦似幻，刚才见面，又要分离，大有好梦不长的痛感。此时的他们，都不忍心去看那条鹊桥归路，踏上这条归路，就意味着又要忍受一年的分离之苦。“忍顾”，是反问句，意即不忍顾。最后两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意思是说男女双方的爱情，若是忠贞不渝，日久弥坚的，又何必朝夕相守，形影不离呢。这是一种对爱情的反传统而又非常现实的观点。爱情的可贵之处，只在于内心深处感情的纯真持久，而不在于双方的朝夕与共，形影不离。词人如此歌颂纯真持久的爱情，是针对他所处的社会现实而提出的一种爱情观。在宋代，妓女制度极为盛行，那些达官贵人，公子王孙们嫖娼宿妓、寻花问柳的风气泛滥成灾。那时的男女之间，最常见的现象就是男方以玩弄女性为乐，而女方则以色相谋生为业，完全是一种肉欲和金钱的交易。他们虽然朝朝暮暮厮混在一起，又哪有真正的爱情可言！即使在今天，此类丑恶现象仍未绝迹。因此，当年词人的吟咏，而今仍有其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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