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角树下的小提琴家

杨珂。

在来福士广场演奏的杨珂。

成都，午夜。时针快要指向12点。

车窗外的夜色，被霓虹灯浸染出迷离的色彩。

车内的人，打开音响，是莫扎特的《G小调第四十交响曲》。

优美哀愁的第一乐章在狭小的空间里，“战栗”或“沉缓”地流淌。

“那些灰暗的思绪如此频繁敲击我，我曾作出巨大努力来驱走这些思绪。”

这是莫扎特穷困潦倒时，只能靠人救济，仍然完成的一部伟大作品。

有悲鸣，有喜悦，有不安，也有反抗，确如人生。

这是杨珂最喜爱的曲子，来成都7年，“音乐的灵魂”无处安放。

直到成为成都第一批“持证上岗”的街头艺人，还被称为“皂角树下的小提琴家”。

改编流行曲目

引得老外街头注目

今年五一，杨珂带着一把小提琴，走上了春熙路。

他是成都第一批“持证上岗”的街头艺人，也是唯一 一位演奏小提琴的人。偶然的机会，他从好友KE那里得知街头艺人的事，兴趣盎然，“这对普及小提琴、普及音乐是件好事。”

身处繁华地带，人流深处尽是涌动着的喧嚣。开始的时候，少有人注意到他。不同于打扮“朋克”，有酷酷文身，背着电吉他的男孩，杨珂梳着清爽的发型，简单的衣服，安静的模样。

小提琴是西方弦乐器的代表，与钢琴、古典吉他并称为世界三大乐器。演奏者优雅灵动，音色明亮细腻，在辉煌的音乐厅中，是如同精灵一般的存在。

在西方城市的街头，拉小提琴的街头艺人并不稀奇，但在中国非常少见。

杨珂为了能够更加“接地气”，选择将大众熟知的流行曲目进行改编。当充满拉丁风情的《Despacito》从古老的琴弦中流出，杨珂的双手像被赋予了时空交融的魔力一般。吸引越来越多的路人驻足。

一次，一位外国友人观察了杨珂很久，用不流利的中文称赞他，并说，这是他第一次在中国看到有人在街头拉小提琴。

成都来福士门口，有一棵皂角树。杨珂和他的音乐伙伴们也常在这里演奏。他在树下拉自己的原创《皂角树下的往事》，琴声哀婉，似在说一段悲伤的往事。

人生十字路口

浮躁与叛逆交织出现

时光的轮轴，在琴声中转回到21年前，杨珂4岁。

外公是有名的小提琴家，似乎从杨珂出生起，骨骼里就被烙下了音乐的痕迹，学习小提琴成了家人眼中理所应当的事。

那把小提琴夜以继日地陪伴着他，他也从不偷懒，照常练习。但杨珂和小提琴，就像是一对平淡如水的好友，在和谐的表面下，缺少激情的碰撞。

随着时间流逝，年少时期的张扬叛逆，与优雅沉静的小提琴显得格格不入。

为了保护双手，杨珂不能时常到球场上和其他孩子一样打喜爱的篮球，这成为他的遗憾。

更大的矛盾也在悄然酝酿。

11岁那年，杨珂被几个大孩子扇了三个耳刮子，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突然的刺激，点燃了他心中不知从何时生长起来的火苗。

回到家，他在心底决定，彻底放弃小提琴。

从那以后，杨珂和小提琴从相交线变成平行线，越走越远。他也和许多青春期的男孩一样，有过一段“放肆”的日子，试图用拳头去解决所有争端。

期间，杨珂的外公离世。

几年后，他对曾经打他的人还以颜色，心里面的一口气终于释放。

一天夜晚，杨珂喝醉了酒，站在家门口的皂角树下醒酒。一瞬间，杨珂失神，疯狂地用手砸树，顿时鲜血淋漓。

他仿佛走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面对未来，不知何去何从。浮躁的血液在这些叛逆的日子里愈发滚烫，得不到片刻安宁。

后来，杨珂回忆起往事，只是淡淡地说，“只有小提琴才能使我变得安静。”

封面新闻见习记者钟雨恒 图据漫成都

人生·转折

奶奶去世 他写下《皂角树下的往事》

少年混沌的日子，成为了河流里一片逐渐飘走的落叶，只留下淡淡的波痕。

2011年，杨珂18岁，高中毕业。

父母请来了一位川音的教授，重新让他捡起许久未碰的小提琴。

杨珂说，遇到恩师，是人生的转折点。这一次，他和小提琴破镜重圆，也真正地融为一体。

为了考上心仪的大学，杨珂离开简阳，独自一人来到成都，住在水碾河一间在桥洞下的出租屋。

跟着老师拼命练琴，每天十个小时无休无止，琴艺进步神速。

2012年，杨珂高考落榜。努力一年，以优异的专业成绩考进了川音的管弦系。

生活的乐章，总是充满各种旋律。一些人和事，注定要为杨珂的谱子留下沉重的音符。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喜悦还未散去，拉扯杨珂长大的奶奶已经处在病重之中。

奶奶年轻时失去了右手，用独臂撑起了杨珂的童年。“她没有文化，不识字，也不懂曲。但在拉琴这件事上，她总是支持我。”

杨珂还记得，小时候，奶奶喜欢听《梁祝》，他便拉给奶奶听；他也记得，奶奶一只手拿着琴盒，站在家门口等他回家的样子。

“她去世的前一晚，说饿了，我便煮了一碗面给她。”这是奶奶留给杨珂最后的影像。

他总是想起家门口的那棵皂角树，他在树下练琴，奶奶就在不远处站着。

如今，皂角树已不在了，他专门谱曲，取名《皂角树下的往事》，纪念奶奶。

“人的音乐是有感情的，每一段旋律里，都带着演奏者过往的经历与情愫。”杨珂说。

朋友说，杨珂拉小提琴的时候和平常的样子判若两人，“平时是‘激动派\’，演出的时候却是‘宁静派\’。”

大学毕业后，杨珂本来获得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每个月有7000块钱稳定的收入。

可他认为老板不懂真正的音乐，只顾着赚钱，便毅然辞职。

在最晦涩的日子里，他记下了这些不堪的过往：

没钱交房租，带着小提琴在街上晃荡；

长期寄住在弹钢琴的朋友家，网上买一袋面吃了一个月；

刚开始，教小朋友练琴，只有一个学生；

价值6万元的小提琴被小偷砸窗偷走，没琴的日子借琴演出；

和女友分手，失恋；

借钱在拍卖会上买下了一把1920年的德国小提琴。

命运变幻无常，但主宰它的终究是我们自己。

莎士比亚说：“在灰暗的日子中，不要让冷酷的命运窃喜；命运既然来凌辱我们，我们就应该用处之泰然的态度予以报复。”

慢慢的，杨珂在圈子里有了一些名气。陶喆、李泉来成都演出的时候，他是伴奏。

现在，他稳定下来，是一名专职的小提琴老师，有很多学生，大家亲切叫他，“小眼睛叔叔”。

封面新闻见习记者钟雨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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