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西北蓝

刘恩友

西北的蓝，是任何季节都能看到的天空之蓝。

西北的这种蓝，像一张没有任何杂质的蓝光纸，能描绘最美最好的图画，能涂写最动人心魄的诗行；这种蓝在冬日白雪的映衬下仿佛是蓝色的汁液，也像一匹蓝色的绸缎，披罩下来，笼着大地上的万物和生灵。

大西北在数千年之前，一定是烟波浩渺的海洋，被强劲的西北风吹拂数千年后，剩下河川，剩下苍茫的沙海和大戈壁。但那些海水的蓝，一定渗进了每一片西北的土地。我生活的大西北，是黄河的源头，是华夏文明的起源地。这一点，从李白的“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王昌龄的“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王翰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等著名边塞诗中都能够得到印证。其实，只要身处大西北这片地域，都会有刻骨铭心的感悟。

在西北，我经常看到，骆驼在蓝天下行走，一群一群的羊儿从一片戈壁迁徙到另一片戈壁，从一个山头翻越到另一个山头，草嫩花繁的春夏迁徙，水枯山瘦的秋冬迁徙，让人觉得它们不是在寻觅水草，而是一群蓝天下自由迁徙的鸟儿，仿佛整个天空下都是它们的家园，走到哪里都是那么的恬静而安详。去年的春天，我偶遇一群饱食抑或是走累了的羊，趴在一片红丹霞山冈上，这些羊儿远远瞅着沟谷里看风景的人。此时此刻，不知道是这些羊儿成为人眼里的风景，还是人在这些羊儿的眼里成为一种风景。从沟谷向山冈望去，白羊群、红霞山峦投映在蓝色的天幕上，像一幅蓝底的天然水彩，生动活泼，惟妙惟肖！我突然认识到，原来天空才是西部多彩的布景，大西北的大地上任何的颜色，都是它的投影。

天高任鸟飞，鸟儿更是西部天空的投影。它们在戈壁上飞翔，飞着飞着就落到一个又一个古老的烽墩上，伸长脖子仰望天空，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冬天落雪的午后，那些树丛上堆成堆的鸟儿，抱成团似的，静静地望着雪后蓝得亮眼的天空发呆，似乎在说，天空是不是也被雪花擦洗了一遍，要不怎么又比落雪前更蓝了呢！

云卷云舒、云朵满天时，天空又像个宝蓝色的牧场，白茸茸的云朵，就像羊羔、马群一样翻滚、打闹、嬉戏，就像鸟儿一样也长了飞翔的翅膀；等到那层层云朵变成大风大浪、大江大河、大山大海时，就会显出汹涌澎湃、排山倒海、气贯长虹的气势。而这些云朵再壮阔再磅礴，也都只是蓝色天幕上撒野的孩子，被风吆喝一声，一溜烟就跑得没了踪影。这时，天，依旧还是那样蓝。

蓝天，会为大地染色，西北的蓝，是和蓝天相呼应的大地上的蓝。在多姿的蓝天白云下，西部的苍茫旷远是那么的炫目，又让些许草木点缀得那么恰如其分。

夏日的沙葱花开时，又是另一种蓝。蓝幽幽的沙葱花开满戈壁，开得坚韧而纯粹。野沙葱耐干旱、抗贫瘠，生命力非常强，稍微有点雨水它就能生长好长时间。特别是夏季雨后的两三天，灰蒙蒙的戈壁滩里就会冒出一丛丛两三寸高的沙葱，手一触就冒出清香的汁液，与板结硬实的戈壁形成鲜明的对比。雨水丰沛的年份，在西北戈壁辽阔的大地上，都能看到野沙葱疯狂生长，怒放的沙葱花覆盖住千里原野，如云如霞，壮观而美丽。我想，如果骑一匹白色的马儿，徜徉在那水浪般的蓝色之上，那就是天地之间蓝色的舞者了！这种在干旱地带点点滴滴流动的蓝，在浩瀚西北大地上无处不在，好像随时都能完成壮阔的集结，从戈壁到草原，一股蓝色的草气在大地之上涌动席卷，把西部辽阔的特质，都长进了这些细微的蓝色花朵和翠绿的草木里。

把蓝色开得一望无际和彻彻底底的，要数马鞭草和薰衣草了。热烈的夏天，马鞭草开成公园里蓝紫色的云雾，撑着花色遮阳伞围着它们拍照的人五颜六色、星星点点，倒像是开在蓝雾里的花，小到马路牙边，大到数十里大的场地都被它占领，汪成蓝色的部落，像一摊摊蓝色的水域，摊开在城市的周边，连空气都被染成了紫蓝色，广袤壮阔而粗犷。它们紫蓝的花色下那割手而粗粝的茎叶，让我想到在西北戈壁深处安营扎寨的科学家和戍守边疆保家卫国的共和国将士 ，他们将根深深地扎进西北的土地，他们贡献出了纯净的西北蓝，其实，他们正是无人可比的西北蓝。

把西北蓝涂上梦幻色彩的，则是薰衣草。这种紫蓝色精灵，其叶形花色优美典雅，尤其以蓝紫色花序颀长而秀丽，它们大多开在我国西部，同其他蓝一样共同构成辽阔壮美的西北蓝。蓝色的天空下，薰衣草蓝得实在，蓝得扎实，蓝得诗意而无比美好。这是一种人见人爱的蓝色花束，它的既热烈又冷静的花色，给人以无限想象的空间，又给人留下思考的余地。在伊犁河谷，数万亩粉蓝粉蓝的薰衣草，和蓝天呼应，气吞山河，蓝成西北大地流淌的颜色。在这种蓝色的海洋里，风和阳光，甚至连呼吸、思想，都会是蓝色的吧？恍惚中，数万亩紫蓝色的花丛变成了十几万垦荒娘子军的笑脸，她们千山万水地从湿润的南方，来到北国边陲，远离家乡、离别亲人，把青春和热血都洒在这西北荒漠，这千里花色、万里绿洲里都有她们的影子在晃动——如她们曾经青春的年华，鲜艳而迷人。

而到了秋天，深秋的阳光下，最常见的是粉紫粉紫的格桑花，蝴蝶一样地翻飞在西部的旮旮旯旯里，舞动在霜花里的长城旁。其实，西部的大气和辽阔中，能够构成西北蓝的任何东西，都会以各式各样的形态和五彩缤纷的色彩长进每一种细小的生物里。

站在嘉峪关长城不远处的形如海豚的气象塔上，俯视脚下泛波的湖水，蓝得就跟天空一个颜色。这样的蓝色湖水，散落在我生活的城市的不同角落，从飞机上俯瞰，楼群像蓝色画布上绣出的花朵，蓝色在周围绿色草木的衬托下，成为这座城市春夏秋冬最灵动的部分。

在我生活的周围，在大西北，蓝色像蓝天随意抛下的一块染料，落到哪里，哪里就洇开一片蓝色的浪花；涂抹到哪里，哪里就有各种形态构成的西北蓝。西北蓝，让人们时时处处于不经意间，撞见这些蓝得让人心疼的色彩；西北蓝，映照着神秘壮美的大西部，映照着华夏壮阔的山河。

蓝色是天空，蓝色是博大，蓝色是执著向前、永不言弃，诠释着海一般辽阔的大西北性格。西北蓝里吹着狼烟烽火、挂着边关冷月，有横刀立马三千里的豪放，也有风吹杨柳、羌笛悠悠的百结柔肠。西北纯粹的蓝，和西北的人一样，是苍茫和辽远冶炼出的汁液，随着风，伴着雨，血液般渗进了这方地域里，开出任谁都会痴迷的花色，开出大地的神奇和美丽……西北蓝，是蓝进西北人骨子里的颜色，是心中之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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