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痴者 读高明《那年，拍电影》兼谈其人

老战友高明在其新著“电影三部曲”之《那年，拍电影》散文集付梓之际，嘱我作序。此前，《那年，放电影》《那年，看电影》两部散文集，业由李存葆、孙临平两位将军作序，述之备矣。此番再序，又能说些什么呢？宋代苏轼在《答张文潜书》中“其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为人”之说给我以启发：看一个人的作品，不能只看他的墨迹，更要看他的人生轨迹；作者的一言一行，即为书中的一字一行。我和高明是半个世纪的老战友了，自谓对他颇为了解，若能说清楚高明，似应说清楚他的作品。因而在这篇序言里，我且跳出其文说其人，说说我所知道的高明，希冀读者能够通过识其人而知其文，对阅读本书有所帮助。

说起高明，在他身上最惹眼、最入心也最感人的莫过于一个“痴”字。别的姑且不说，仅就他参军之初一段放映员的经历，居然能从放电影延伸到看电影再到拍电影这样一幅人生长卷，写出类比电影分镜头的洋洋六十万余言的三部散文集，时间跨度长达数十年。高明心心念念痴至如此，果真痴得可爱，当然，也更加可敬！

高明曾经自云，他一生中有三个割舍不掉的情结：一为与生俱来的沂蒙情结；二为终生难忘的军旅情结；三为呕心沥血的文化情结。他对生养之地、军旅历程、文化传承，发乎于情而又不止于情。情之上硬生生再打上个“结”，缠缠绕绕，解不开，扯不断，弄不乱，沤不烂，足见其痴到何等程度！这三个情结，或者说是“乡痴、兵痴、文痴”，都在《那年，拍电影》这部集子中得到充分而生动地展现。

高明痴爱沂蒙，他爱的方式是借助笔端，从心底深处源源流淌出一篇篇优美的文字，赞美巍峨绚丽的蒙山沂水，颂扬勤劳勇敢的沂蒙人民，讴歌伟大的沂蒙精神，弘扬厚重的沂蒙文化。他痴爱这里的山川，《那年，拍电影》一书中展现给读者的，既有《啊！沂蒙》等远景镜头，又有《临沂这座城》全景式画面；既有《我在临沂坐高铁》《临沂汽车多》等中景近景，又有《临沂城的桥》《涑河岸边》等大小特写，每篇文章都极具画面感，给人以美的享受。他痴爱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父老乡亲，文集开篇《两发炮弹》中牺牲在淮海战场上的支前民工三牛，《那年，“喜儿”“红嫂”喜相见》中的“沂蒙母亲”王换于和她的儿媳“沂蒙红嫂”张淑贞，所叙人物在沂蒙这块血染的土地上虽然普通，但带给读者的却是对英雄的崇敬；《新红嫂又上前线》《大爱徐军》，一个为赓续红嫂血脉倾情拥军，一个愿“天下无孤”无私慈善，讲述的是沂蒙人民的忠义善良，使读者看到的是老区崭新的社会风尚。他痴心研究发源于斯的沂蒙精神，联系庆祝建党百年时举办的“百年党旗映沂蒙”——高明作词歌曲演唱会，再读书中《沂蒙精神的史诗——央视〈国家记忆·红色沂蒙〉观后感》《沂蒙精神的历史底色与时代担当》等多篇佳作，深切感受到以文学样式诠释沂蒙精神内核，更能感染人、打动人。他痴迷于沂蒙深厚的传统文化，又受多年宣传文化工作环境的熏陶，特别是本人具有深厚的文化积淀，所以他对临沂的历史掌故、风土人情，如数家珍，信手拈来。《临沂机场更名有学问》，一名越千年，读者仅仅透过机场的更名，便可看到临沂历史文化有多么地厚重。“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高明痴爱沂蒙转化成的文字，直教人泪目。

我曾戏语高明：“十年黄土地，一生西北望。”高明饱含军旅痴情的文字，是可以拧出汁儿来的。收入这本集子中的50篇散文，直接反映其军旅生活题材的竟有14篇之多，其余多篇美文，也不时浮现出军人特有风貌的掠影。《罗盛教没有走远》，通过对原部队英雄人物的缅怀，破解着一代代罗盛教传人的精神密码；《我的英雄连队》，在感念连队光荣历史的同时，祝愿军改撤编后的连队红色基因赓续永存；《情结西安》一文，则表达了他“一朝高原军旅情，终生鲁地望长安”，对第二故乡的绵绵眷恋；《敬重的中将王志成》《40年，再敬一个军礼》，生动表述了部队官兵之间没有任何杂质的情谊，首长对部属的关爱、部属对首长的尊敬跃然纸上。军人特殊职业凝成的特殊友谊，涸塘相濡以沫，江湖两不相忘，促人动容。十五年西北戍边在高明身上所刻下的印记，在文集中随处可见。尽管高明已转业到地方工作多年，年龄亦从“策马正少年”到“鬓已星星也”，但他的心却依然留在部队，在兹念兹。同时，他这一生，也一直行走在军旅之路的延长线上。

性痴志凝，书痴文工。读书——写书，是高明日常的生活状态，也是他成为著名作家的重要途径。高明从文四十余年，钟情翰墨，笔耕不辍，其读书之广令人惊奇，著书之丰教人赞叹。高明曾这样谈及读书与写作的关系：“博览群书，通古达今，写出来的东西才有底蕴。”这一心得，确为写作之要。披阅高明诸多散文，文史之丰富，论理之深邃，语言之精确，风格之雅致，常不忍释卷。收入文集中的《我看夕阳》《清明随感》等文，皆系短文大作，好看耐读。文中那如诗如画的景物，似禅似哲的悟语，于文于化的习俗，若露若风的金句，不露声色，娓娓道来，引人沉醉与遐思。

高明醉心于读书，却不死读滥读。他所秉持的读书态度是情趣：“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读书取向是有益：“读书好，好读书，读好书”；读书方法是在泛读的基础上精读细读，“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精思子自知”，这在《读书之乐》一文中讲得备细。高明受芬兰读书氛围感染，回到临沂便写出《欧洲归来话读书》，教人领悟“读书使人优美”，倡导“让书香浸润我们的生命”。这与古人“三日不读书，便觉语言无味，面目可憎”有异曲同工之妙。今年世界读书日，高明发给我一篇谈读书新作，并附其读书照片，可谓文华人帅。我戏赠他一首小诗：“春风拂君面，星发映童颜。书有香奈儿，养生自万卷。”读书既是高明作文之需，亦为养生之道。

依照心理学观点，人心是有格子的，无用之物在里面塞多了，好的东西便放不进去。解决的办法，就是经常清空自己，为专注做事腾出地儿。高明则反其道而行之，预先让“痴”占满内心空间，不给那些毫无意义的、庸俗无聊的、鸡零狗碎的东西留位置，心无旁骛地读书写书，做着自己喜欢且于社会有益的事情。

痴，成就了高明；高明的痴，抹亮了沂蒙名片。

宋代陆游诗云：“痴人痴到底，更欲数期颐。”作为老战友，我真诚期待着高明痴到期颐之年，并有更多的精品佳作问世。

是为序。

（作者系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原副政委，空军中将，第十一、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

胡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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