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只猫有关的寓言

陈凯歌是我很喜欢的导演之一。尽管，从我开始当一个文娱记者开始，他的口碑就一直走低。

即使在那个网络还不够发达的时代，当年《无极》也被全民嘲笑到很惨。《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式恶搞让观众笑痛肚皮，也让凯歌导演大怒要到打官司的地步。用今天的眼光来看，这种全网黑并不是坏事，它的另一面意味着热度和流量。有两位被黑得很厉害的女明星是怎么说的？杨幂说，我的人设崩无可崩。范冰冰说，万箭穿心，习惯就好。

但陈凯歌不是这样的人，他很认真，认真到不太能接受他人的不同看法。当然，这容易理解，一个有书生气的世家子弟，显然没有心情和网民开玩笑。同样面对差评，张艺谋会选择不回应，冯小刚会发上三十条微博回怼这届观众没水平，而陈凯歌则会洋洋洒洒写一万字来阐述他的导演理念，认真的有点可爱。

从一个访问者角度来说，陈凯歌是个很好的人。很多有才的大导演会站在高处，对“不够专业”的记者们大加批评讽刺，但陈凯歌不会。他会很耐心地回答你每个问题，会引申很多，甚至会像一个老师，循循善诱到你懂为止。他在剧组里也是这样，会把戏给演员讲得很细。这样的导演可能不会给演员太多空间，但优点是，跟着他很有安全感。

私心里，我是盼着陈凯歌能重塑《黄土地》和《霸王别姬》式辉煌的，毕竟，上一部《道士下山》是少有的让我从影院逃走的电影之一，后来我看了无数解读，才有勇气把这部电影在电脑上看完。有时候陈凯歌的口味真的很难懂，你怎么也想象不到，从《搜索》他一下就能跳跃到《道士下山》，而郭富城和王宝强的搭配，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以说，《妖猫传》给了我一个惊喜。

事前也是捏着一把汗的，毕竟，古装魔幻主义题材电影的命运都不太好。除了古偶，古装戏早就不是热门题材了，何况还是个有着浓浓日式风的魔幻主义故事，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对于中国人来说实在太耳熟能详，导演怎么才能拍出新意？

直到看完电影才明白，陈凯歌并不想拍一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甚至，这也不是个悬疑故事，想看一个完整故事的人甚至会感到失望。整部电影是三段式的，第一段从白乐天和空海的视角出发；第二段从阿部的视角出发，第三段则是白龙的叙事。贯穿始终的只有那只口吐人言的猫。

这样一个故事，其实是不够圆满的，这也是电影差评较为集中的地方。电影的日式审美也是备受吐槽，这部电影改编于日本小说，有日方的投资，在整个审美上有难以回避的日本的影子。杨贵妃也是槽点所在，毕竟，混血的“洋”贵妃，不是人们心目中的那个美人。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部诗意的电影。唐城的美超过人们的想象。它不是历史建筑的还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天上宫阙。电影的重头戏在花萼相辉之楼，这座始建于唐代开元八年的楼曾是天下名楼之首，也是盛唐天子与万民同乐、交流同欢之处。这座名楼毁于后唐战火、湮没于历史尘埃，却在电影中复现。

电影里的花萼相辉之楼是神仙洞府，充满着青绿山水式的诗意。李白在此命高力士脱靴写诗、白鹤少年翩翩起舞。人们在这里吹笛、饮酒、吟唱。花萼相辉之楼有荣枯二景，从盛到衰，这里经历的不仅仅是安史之乱、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命运的转折，它有一种中式的审美，是那种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了断。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杨贵妃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而不甘接受者，只能在万古长夜里，接受无穷无尽内心的折磨。

白乐天写《长恨歌》，贵妃之死是“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陈凯歌的不是。《妖猫传》里有深情，却不是伟大的爱情。它是一场幻术、一个寓言，只吸引相信它的人。 荠菜小包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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