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方方爱上爱的表象 □韩松落

玫瑰、情话、情书、星光下漫步、弯下腰帮系鞋带……这些恋爱中的桥段，对许多人来说，是幸福感的来源，对有些人来说，却是不安全感的来源。

例如小Z，她的不安全感是家族性的。父母都是教授，正己先于正人，一日三省都唯恐不够，一日至少三十省。别人称赞他们的学术成就，他们当时露出了喜色，晚上都会在灯下自责，认为自己过于轻浮，并认真分析别人的称赞里哪些是实哪些是虚，水分有多少。小Z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尽管她的严肃已经远远逊色于她的父母亲，但比起普通人，还是高出若干百分点。男友的感情表达，一律得到她的追问和分析，玫瑰？不要！甜言蜜语？不要。她甚至再三强调，不要这些浮夸的、表面的东西，她要看到的，是感情的真实质地，对，真实质地！

要爱，不要爱的表象

小Z是特例，但这种对爱的表象的怀疑，许多人都有。孟庭苇有首歌叫《真的还是假的》，唱的就是这种质疑：“我听说开始总是真的，后来会慢慢变成假的。充满温柔的眼神啊，是用来开心不是用来伤心的。我听说轻吻总是真的，但耳边细语常是假的，装饰爱情的诺言啊，是随口哼哼打发寂寞的歌。”既是表象，就有可能由浓烈变成稀薄，从目不转睛变成漫不经心，所以，面对这种表象，虽觉甜蜜，却也惊心，虽然接受，却也反复追问，不知对方为什么，图什么，又能持续多久。

大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有句名言：“没有爱，只有对爱的证明。”这句话态度微妙，语义复杂，可以当作嘲谑、讥讽，甚至可以读出悲凉，但也可以当作正视、肯定。爱是什么？爱是不间断的，对爱的证明，是持续的证明，让“爱”这个虚无的概念，变得实在。

尤其是爱情初起的时候，双方都在磨合，都在揣测对方的性格、心境，以及对人和事的反应，努力镶嵌进对方的生活，因此更多小心翼翼，更多模仿，模仿爱情电影爱情小说中那些表情达意的方式，用这些公认的桥段，来进行对爱的证明。此时的爱，更多是爱的表象，往往公式化，往往表演性质浓厚，总带着似真还假的嫌疑。但这感情若能持续，总会慢慢接近真实，双方都会慢慢找到最好的相处方式，开始松弛下来，不急于寻找证据，不急于证明，用属于自己的独家方式来相处，感情才慢慢呈现出真实的质地。

所以，不要小瞧爱的表象，不要沉浸在这种表象背后隐藏着什么，又能持续多久的焦虑中，只要它能持续，就会找到自己最妥帖的表达，不再公式化，也不再像表演。要给爱情以时间，要给爱情一个由假及真的过程。

亦舒喜欢孩子，她的小说里，总会出现一种桥段：在一个破败的穷人家里，在一个嘈杂的时刻，在主人公情绪低落的时候，总有个学走路的孩子摇摇晃晃走过来，亦舒的主人公，总会一把抱住这孩子，享得片刻福。因为，不管是谁家的孩子，总会长大，不再需要拥抱，要趁着能抱的时候，一把抱住。

爱情表象最浓烈的时候，其实也是最真挚的时候，尽管这种真挚往往得不到妥善的表达，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摇摇晃晃走过来的小孩，面对这个孩子，咱得像亦舒小说主人公一样，走上前去，一把抱住，大大方方，爱上爱的表象。

选自《越爱越懂爱》韩松落/著鹭江出版社201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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