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最后的夜晚，你和谁一起做梦？

2018-12-12 14:52 https://www.yybnet.net/

《地球最后的夜晚》之前的毕赣作品，似乎都在讲同一群人的故事。把他的长片短片交织在一起，乍一看可以互为前世今生。但是仔细一想，那些看起来相似的时空和故事里人物的行为，总是有些错位，并不能够构筑一个严丝合缝的世界。

毕赣在前作中几次引用过的《金刚经》讲的明白：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电影里的主人公，对时间的流逝有着既真切又缥缈的感受。他们企图抓住时间，但屡屡被时间玩弄。作为观众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当《地球最后的夜晚》里再度出现火车、时钟、隧道、水、老房子等等看似熟悉的元素，别上了自己的当。不用向后看了，这是时间最擅长的把戏。

从《地球》开始，其实是完全不同的故事了。

罗纮武（黄觉）因为父亲过世而回到老家凯里。从斑驳的墙上，他取下一座简陋老旧的钟，挂上父亲的遗像。这个镜头我是当作《地球最后的夜晚》的开题来看的。时钟记录延续流动的时间，被一张静止的面孔替代，永恒被瞬间堵截。画外，罗纮武的继母还补上一句：反正是座坏了的钟。时间被再次剥离下去。

就此，《地球最后的夜晚》不再追随时间，而是追随照片承载的记忆，逐渐铺开。

记忆是私密的，给作者和观者各自自我沉迷的合理性。但电影还是需要一些线索，把容易显得过于开放和碎片化的文本整合起来，与观众形成对话。

毕赣首先借用了一个黑色电影的框架。尤其在电影的前半段，种种蛛丝马迹使得影片兼具观赏性和迷影趣味。

回到故乡的罗纮武是凯里的漫游者，镜头随着游魂一般的他流连于隧道、地下室、小店、夜市、歌舞厅，废墟等一系列阴暗幽闭的空间。

他回忆中的画面一一浮现：摇摇晃晃的火车上先后出现两个人，一个是旧友白猫（李鸿其）。白猫在苹果中藏了一支枪，引出罗纮武必须要去解决的一笔麻烦旧账。另一位是神秘女子万绮雯（汤唯），她有着非常符合蛇蝎美女设定的惊艳出场。幽暗摇晃的车厢中，万绮雯先露出一个背影，接着是头发和裙子，最后是镜子里反射出来的一只媚眼，与观众（和罗纮武）对视。

伴随对两人情感纠葛的描述，影片中先后出现了影影绰绰的蜘蛛网、发动攻击的眼镜蛇、狼狗以及脱缰的马等装饰性意味很浓的动物形象，赋予那些夜晚动物性的诡异和不安分。

影片因为空间场景上的丰富、成熟的视听风格和专业演员的加盟，较毕赣的前作呈现了工业水准上质的提升。硬要说有些遗憾的是，因为声音和画面上的华丽不粗糙，所以显得不够凯里。是的，毕赣的电影几乎把凯里变成了一个形容词。

正在担心《地球》不再“凯里”的时候，小姑爹陈永忠出场了。他扮演的黑道大哥左宏元贡献了影片中的“凯里时刻”。他从头到脚一身白，摇头晃脑，自顾自沉浸在《坚强的理由》里面。

这个段落让人联想起大卫·林奇的《蓝丝绒》。大学生杰弗里同样是因为老父亲而回到故乡小镇，他爱上了黑道大哥的女人桃乐丝（和万绮雯一样是个会唱歌的女人）。两人偷情败露，被拉到一个毒贩的公寓。毒贩子莫名其妙地在鼓动之下高歌一曲。他唱的沉醉，但是男女主人公全都没有听的心情。

《地球》中大哥左宏元的歌声既令人胆寒又富于狡黠的魅力，使这个场景充满黑色趣味。

影院的一个场景，罗纮武用枪抵着左宏元的头。让自己新电影的男主角谋杀过去电影的男主角，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解读成导演和过去作品的一种诀别。当然这残忍了一些，因为我还是期待更多看到小姑爹的表演。

《地球》的前半部分，基本节奏是舒缓的，但在剪辑上出现了一些令观众猝不及防的断裂和跳跃。比如其中一场戏，镜头从车内拍摄黄觉开着车被警察截停。下一个镜头就是黄觉失去了车辆，出现在拥挤颠簸的公交车上。这里通过剪辑完成了一个对时间的压缩，影片突然加速。

类似大胆凌厉的剪辑在影片前半部分非常多，对观众是一个考验。但同时，这些节奏上的变化，或许是导演对影片前后两个部分在视听质感层面上进行的一种分离和整理：前半部分顿挫，后半部分流畅；前半部分锐利，后半部分朦胧，两个部分相辅相成。

另一个将记忆碎片聚拢在一起的线索是人物之间的情感脉络。之前毕赣作品中人物的情感关系都比较疏离。比如《路边野餐》中，陈升对病故的妻子的思念和愧疚是对着陌生镇子上的理发店老板娘表述的。他坐在理发店里娓娓道来，一开始还假装是在说别人的事，结果最终讲到自己动情落泪。观众还以为两个人之间会发生些什么，但一曲《小茉莉》唱罢，陈升就头也不回地坐着摩托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