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独立不是为所欲为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不用多说，《哪吒之魔童降世》的票房和口碑已经完全证明了它的成功，在对中国动画失望又失望之后，这部横空出世的影片就像一剂强心针，让人们又信心满满，就如同片中那句广为流传的台词——我命由我不由人。

《哪吒之魔童降世》的观影感受确实是一流的。整部电影节奏迅捷，情节跌宕，主题明确，特效炫目，在这所有基本的特征之外，密集的搞笑和瑰丽的想象，尤其增添了观影愉悦度，因此可以说这是一部相当饱满的电影。饱满来自于多条“限制”和“反抗”的张力对抗：最大的“限制”和“反抗”当然是元始天尊启动的天劫咒语——三年后天雷将会降临，摧毁魔丸。之所以要摧毁魔丸，是因为魔丸投胎而出的魔王将为祸人间，而灵珠则将造福人类。太乙真人受命将灵珠托生于陈塘关李靖家的儿子哪吒身上，然而阴差阳错，灵珠和魔丸竟然被掉包。本应是灵珠英雄的哪吒却成了混世大魔王。看起来绝无反抗之可能的命运，最后却被突破了，“反抗老天爷”的强烈气场，被表现得淋漓尽致。第二重“限制”和“反抗”来自灵珠投胎的龙王之子敖丙，对敖丙而言，从小背负的解救家族的重任就是一个巨大的“限制”，比较起哪吒张扬得鸡飞狗跳的反抗，敖丙在承诺、背叛，善良、杀戮、抉择、犹疑等等挤压之下的最终反抗，反而更令人心生同情。第三重“限制”和“反抗”其实在申公豹身上，申公豹要反抗的是神仙界对自己出身的不公平待遇，明明自己勤奋精进，太乙懒怠误事，天尊却一意提拔太乙，申公豹只好设计调包，反抗不公。

“反抗”，尤其是“暴力美学式”的反抗成功，无疑是成就哪吒这部“爽片”的最重要基础。哪吒“我命由我不由人”的豪言壮语也确实鼓舞人心。不过在享受完观影愉悦之后，总让人觉得这种一意张扬的暴力式反抗事实上却存在着很多问题，比如，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反抗的“破坏力”太强，且不说哪吒每次溜出家门“搞事情”给陈塘关百姓造成了多少屋毁人伤的损失，哪吒在和母亲踢毽子时将母亲一毽踢到墙上，脸上还丝毫没有愧疚，也实在有点“反人性”。这样的情节，当然有搞笑目的在里头，效果也确实是大家看到这个场景时都会哈哈大笑，但其背后传递出来的问题也让人难以回避。我们当然可以说哪吒是魔丸投生，顽劣本性乃是天生，但作为一部动画片而言，要表现顽劣的桥段可以有很多，这样的设计却十分欠妥。哪吒的反抗和对独立自我的追求当然没有问题，问题是在影片中，这种反抗和追求变得如此不顾他人情感甚至安危，且充斥着“管他天大地大，老子最重要”的毫无敬畏、为所欲为，这样的反抗和追求，真的是我们希望孩子拥有的品质么？

在强大的观影愉悦的包裹下，《哪吒之魔童降世》本身的缺陷其实暗藏了当下社会本身的问题：要么是毫无文明素养的所谓反抗桎梏、追求自我，对一切没有敬畏心，只管自己横冲直撞；要么如片中那个搞笑担当——太乙真人，好吃懒做、插科打诨，闭上眼睛，能享受一天是一天。

总而言之，《哪吒之魔童降世》毫无疑问是一部难得的动画电影，也一定是中国动画艰难进化史中的浓重一笔，但唯其如此，我们更应该对其多多苛责，并进而思考如何在炫目的试听和强烈的观影愉悦之外，追求一种我们这个时代更加需要的爱的教育。追求自由和独立的路径，绝不只有“破坏”一条，还可以渗透进所有的美好、理解和爱意。看完哪吒我们只觉得一时很爽，看完《龙猫》，看完《悬崖上的金鱼姬》，我们内心会长久地涌动着爱和温暖。但愿在“后哪吒时代”，我们能看到更完美的中国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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