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好多人都在朗诵叶芝的《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昏沉”，但爱的意味依然浓浓地包围在身边，就像炉火释放的温暖,好多人都会为这样的绵长诗意所感动。不过感动的人或许还没有经历过衰老，还难以想象真正的老去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命状态。一切都缓慢下来，脑海里仿佛有一个橡皮擦，曾经的过往也可能慢慢在记忆中逝去，生命的秋叶会缓缓飘落，每个人都要面对冬季——那岁月和人生的尽头。

韩国影片的好处，是总能用绵密的生活细节，编织出生活的忧伤和温情，看一部电影就像进入到一个家庭最日常的生活和家人们最细腻的心里，跟着他们欢乐，跟着他们哀伤。这一部《梦想》就是如此。画面开始于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生活。75岁的赵南峰和71岁的李梅子，一个脾气暴躁、挣钱养家，一个温文尔雅、操持家务，他们的儿子振秀虽然是个博士，却是个整天只知道玩手机的“窝囊废”，儿媳妇是老师，一个孙女可爱活泼。普通而幸福的家庭生活，因为李梅子得了老年痴呆迅速改变了，儿子一家三口没有办法，只能搬了出去，但更严重的是，紧随老太太之后，老爷子也得了老年痴呆,“年轻时为梦想努力，以为岁月总有一天会有回报，没想到回报的却是这个”。但生活就这样继续着，老两口磕磕绊绊一生，得了病之后，身心反而越来越靠近彼此，全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每一天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他们就用纸条写下一句句提醒，让对方“醒来”后能明白身在何处，该做什么事。

电影闪回的片段把一个普通家庭辛苦的历程也呈现了出来。那是为了讨生活而产生的小小梦想，是为了梦想而辛苦奋斗。年轻的赵南峰和李梅子坐在海边，赵南峰说：“我的梦想是不让妻子和兔子一样的孩子饿肚子。”李梅子说：“我的梦想是不让兔子一样的孩子饿肚子，和踏踏实实的丈夫过日子。”小小的梦想、普通的生活，这样的话在海边幽幽说出，特别令人动容。但是生活依然有隐伤。在男人奋力赚钱的时候，妻子孩子在家煤气中毒，女儿永远离开了他们。隐伤在李梅子患了老年痴呆后凸显出来，一辈子温和的李梅子像疯子一样朝丈夫喊着“还我女儿”。

故事当然是编剧的虚构，但《梦想》的好处，是真正把两位老年痴呆症患者的日常，细腻地呈现了出来。纵有万千无奈，生活还要继续，那种接受生命中遭遇的一切的达观，那种小人物为了卑微的梦想奋力前行的艰难，那种家人之间的爱和伤害，都被融化在一个个镜头之中，让人唏嘘不已。人生到最后，失去是必然，唯有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影片最后，当儿子发现父亲也得了老年痴呆，老两口留下存折离家出走，崩溃大哭，儿子对父亲的怨恨瞬间被悔恨淹没，这样的镜头同样惹人泪目。

任何人都会老去，或许这部电影会提醒我们尽早思考以什么样的姿态老去，提示我们珍惜家人的陪伴。在另一部韩国电影《老妇人》中，老年人的生活在现实中露出了更为狰狞的面目。一位69岁的老人在医院被29岁的护工性侵。社会的另眼相看，孤独的生活，曾经的家庭隐痛，集合在一个老人身上，“穿得不好会被人看不起，会遭遇危险，穿得好就安全了吗？”孤独的老人要面对的，是如此悲凉的世界。《老妇人》最后，在申诉无门的情况下，她亲手写下自己的经历，印了很多份，把它们撒了出去。她要让人们知道这个真实的故事，要让人们多看一眼每一个苍老的人。《老妇人》的话题虽然十分尖锐，但与《梦想》一样，镜头也是在绵密的细节之中流淌，因此生活的气息、老人内心的情感，都纤毫毕现。人生暮年的无奈，无奈中想要活出一份尊严的挣扎，无声却强烈地呈现在了镜头之中。

人生或许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告别，没有任何人逃得过。“该来的终于来了，心里也就平静了。”《梦想》中李梅子的这句话，或许也能抚慰很多人的心吧。在生命的最后，李梅子还跟丈夫说：“满地都是石头路，你载着我和振秀走，辛苦你了。”人生确实有太多悲伤的时刻，所以我们要互相陪伴、互相扶持。但人生也有平凡的梦想，也有“不让兔子一样的孩子饿肚子”这样最本真的愿望，有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一家人。有这一切，即使辛苦，也值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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