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自有少年狂 □谢曜尧

吴晓刚先生的动画影片《江南》,叙述的大约是1890年前后的故事,大背景是甲午战争爆发之前,地点是上海江南机器制造总局,人物则是里弄少年阿郎、师父陈铁寒与师妹玉兰一干人——故事情节不需细细考证,因为这是动画片,背景可以架空、人物可以虚构、时间线的设置可以大跨度的跳跃,这是动画题材影片独具的特点；影片内容需要细细描述,因为在跳跃的叙事表达之下,有一段历史不容忘记,有一种精神必须铭记!

影片以中国风的方式打开,水墨渲染、神韵丰沛,总无来由地让我想起《与陈伯之书》里的一段描写——“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有膏腴之物产,有清俊之人物,如果不链接时代之大背景,我想观众一定与我一样,惟愿化身为江南水乡里一懵懂少年,每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多么安静祥和的生活。然,小小之惬意岁月,终要融入时代之大背景,裹挟在时代大潮中的阿郎等人亦不例外。

十九世纪末,正值满清末世,国家积贫已久、民族羸弱不堪,内则多起暴乱方平,外则列强分茅裂土之心不死,癣疮之疾遍于九州、肘腋之患近在咫尺,加之朝堂颟顸、草野蒙昧,国家民族已至崩坏边缘,而老大帝国犹抱残守缺,得过且过。国运艰难如此,江南安有完卵!故,志士仁人殚精竭虑,奋发作为,以图挽大厦将倾,江南制造局少年技工阿郎在师父陈铁寒与师妹玉兰帮助下历经辛苦为北洋水师研制机关炮的故事,便是这救亡图存中的一副缩影。

客观的讲,自明中期海禁以来,我中华落后于世界科技、经济、文化潮流已有两百余年,船坚炮利不过奇技淫巧、民主自由皆是异端邪说,闭关锁国、夜郎自大,直到1840年虎门一声炮响,方惊醒了少数忧国忧民之士开眼看世界,开始从器物、制度、文化诸方面师夷长技以自强。从第一支仿制的毛瑟前膛步枪到第一支国产雷明顿军用步枪,再到第一支军用曼利彻连珠枪；从第一艘木质汽船惠吉号到第一艘铁甲兵舰金瓯号；从1867年的600吨小艇下水到1918年的万吨巨舰出口；从魏源先生自编自印的《海国图志》到江南机器制造总局广方言馆有组织、成系统翻译编印的西洋政治经济、军事地理、文化历史书目160余种——精卫填海,矢志不移。在老大帝国摇摇欲坠的蹒跚身躯内,依然跳动着中华民族开拓进取、积极向上的少年之心,赤子之心。在探索中实践、在实践中探索,在铁与火中磨炼、在火与铁中升华,与时代赛跑、与世界竞争,艰难困苦、筚路蓝缕。有道是“水有源、木有根”,如果细究现如今坐拥五代战机、万吨大驱、航母编队的深蓝海军之根源,可能真的就植根于百年前机声轰鸣的江南工场吧。

影片中少年阿郎与师妹玉兰带着江南机器制造总局研制的国产机关炮经历了中日甲午大东沟海战、经历了八年抗战、经历了抗美援朝……从百年屈辱到坚韧不屈,再到自信自强重新昂首世界民族之林,前后近一个世纪的历史,单就个人而言,这时间跨度真是太大了,但就一个民族而言,百年的抗争与自立不过一瞬,民族的复兴与自强就在今朝!

影片中,朝霞下的航母编队鸣着汽笛缓缓驶离江南船坞,煌煌巨舰如蛟龙入海,岸上送行的人群里跑过一群青春少年,挥舞着帽子,喊着跳着,眼中闪烁着朝阳般的光芒,画面忽然切回百年前,背景音乐响起,“少年自有少年狂,身似山河挺脊梁,敢将日月再丈量,今朝唯我少年郎。”当年奔跑在岸边大声欢呼着的,也是这群少年吧!历史与现实,影片与现实,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我们这个民族勇往直前、开拓进取的少年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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