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笑泪交织中“重建”被毁灭的生活

□钱欢青

《无名之辈》的票房逆袭显然自有其道理，影片多线并进、节奏强劲，具有极强的观赏性，看完会让人想起多年前《疯狂的石头》和《疯狂的赛车》。而在挑动观众的情绪上，《无名之辈》显然更进一步。如果说宁浩的疯狂系列只是强劲叙事之下的爆笑荒诞喜剧，那么饶晓志的《无名之辈》则在爆笑之后，还让人辛酸泪流。

故事发生在一个方言浓重的小山城。导演对多条叙事线的切分、演进和把控能力十分出色。马先勇（陈建斌饰）在一家房产公司当保安，老板跑路，债主来讨债，马先勇死缠烂打；戴头盔的“悍匪”眼镜（章宇饰）和大头（潘斌龙饰）持枪抢劫手机店。影片一 开始，画面就呈现出极强的喜剧感和故事性，“悍匪”抢劫完了出门，因为紧张使用离合器不当，人被甩在地上，摩托直接上了树。爆笑画面也迅速开启，“悍匪”爬进某个窗户治伤的场景，虽然低级却很有效地引起欢笑。

多条叙事线的快速交错，自然离不开被置入极致境地的戏剧性巧合。比如两个“悍匪”恰巧逃进了全身瘫痪只有脑袋正常的马嘉旗（任素汐饰）家，而马嘉旗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哥哥马先勇醉酒开车，马先勇的妻子死于那次车祸，整个家庭几近毁灭。车祸这一戏剧化内核是马先勇这条叙事线的策动，虽然这条叙事线在和其他叙事线交错、融合时，不无逻辑硬伤，但影片之所以依然如此吸引人，关键在于对特定境遇之下人的状态的真实反映。

对马先勇及其妹妹、女儿而言，生活俨然已被一场不该发生的车祸毁灭，伤痛无法愈合，生活的重建更是艰难重重。影片对其中人物状态的表现相当真实而到位，马先勇交织着努力和放纵的表情，马嘉旗的赴死冲动等等，都是如此。这个戏剧化故事的设定还让我想起了《海边的曼彻斯特》。那也是一场不应该发生的灾难，生活被一场因为疏忽而导致的大火毁灭了，所有人都想让男主人公振作起来，但在他心里，伤口无法愈合，生活注定无法重建。而在《无名之辈》中，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把一切都消解了。因此，与其说《无名之辈》中的人在重建生活，毋宁说是在假装重建，其与《海边的曼彻斯特》的差别，因而清晰可见。当然，在一部荒诞喜剧商业片中，有哥哥和妹妹隔门对话的那场戏，已属难得——在即将赴死之前，妹妹原谅了哥哥，各种压抑着的情绪暗流奔涌，平淡对话里的爱恨交织，确实演技担当。

影片中两个号称“悍匪”其实是“笨贼”的人物给影片提供了众多笑料，他们有朴素而真实的一面，有底层人让人笑泪交织的悲喜，但不得不说，影片的笑料很大程度上来自对他们智商和情商的矮化。大头对在“梦巴黎”当按摩师的女友的爱，眼镜对全身瘫痪的马嘉旗的爱，也因为缺乏细节铺垫，而显得煽情有余，力道不足。

不过我想，我们也许不应苛责一部荒诞商业喜剧片，它毕竟充满诚意地给出了一个让人笑泪交织的故事，并在一定程度上真实反映了没有出路的小人物累累的伤痕，和他们改变这种境遇的渴望。即使在戏剧化的设定中，这种渴望原本就是无望，改变也或许只是假装。就像面对一场注定无望的爱情，除了假装爱和被爱，我们还能从哪里获取哪怕一丝深情的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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