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初心 方得解脱

再宏大的制作、再火爆的票房，电影档期一满都得退出江湖，在储藏室里度过余生。假如初映十年之后还能重新杀回电影院，那就说明制作方和发行方都对影片本身有着非凡的自信。

比如眼下各大影院正在上映的日本动漫 《千与千寻》，2001年在日本上映，至今仍是日本电影票房排行榜的冠军，也是全球唯一同时获奥斯卡、金熊奖的电影。

这部电影在中国上映首日，摘得当日票房冠军；猫眼评分高达9.6，与《寻梦环游记》持平，成为猫眼评分第一的动画电影；上座率超过13%，领跑所有在映电影。这样看来，该片登上知乎、豆瓣等多平台热搜，引发全民热议，也不足为怪了。

《千与千寻》讲述了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女主角千寻是一个十岁的小孩，相貌普通，胆小怕事，看上去还有些迟钝。像绝大多数同龄孩子一样，她习惯于接受父母的安排，遇事躲在父母身后，就连走路也要紧紧拉着妈妈的手。可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变故，父母不仅不能再庇佑她，反而需要她来解救。一夜之间，这个孩子被迫走入了成人的世界。

这个世界冷酷无情，听命于一个蛮横霸道的主宰——长着鹰钩鼻、满脸皱纹的女魔头，在她眼里，所有人不是仆役便是待宰的猪猡。这里的物种和人类一样唯利是图，对待弱者趾高气扬，一旦见到有钱的主顾，立刻奴颜婢膝，化身为小丑。

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支配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它们无形无相，却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就连女魔头本人也得俯首听命。一个人要想逃离这个世界，只有仰仗自己，再强大的魔法也无能为力。这些规则包括：所有的“人”都必须是有用的，要么从事辛苦的劳动，要么成为煤灰或者别人的食物。金钱是最重要的价值所在，从女魔头到打杂的仆役，最大的乐趣就是发财。个体财富的多少，直接通过衣着打扮、饮食器具、居所布置等等表现出来，身份品级一望而知。

中国有句老话：“画鬼容易画人难。 ”因为鬼没有常形，可以随便画，人画的像不像却一眼可见。 《千与千寻》虽说是一部描写非人类妖异世界的动画片，编导却没有随意编排出一个世外桃源——那样可以节省不少气力，而是以高度写实的手法，再现了人类社会的特质。稍有社会阅历的观众，都会有会心之感。更难能可贵的是，编导把人类社会的重大弊端，形象地展示了出来。

比如日益严重的环境污染。原本洁净慈祥的古老河神，被垃圾塞得严严实实，浑身散发恶臭，所到之处生物瞬间腐烂，以至于被误以为是腐烂之神。

比如巨婴问题。一方面是物质条件的极大改善，一方面是家庭少子化，让现在的很多孩子被家长惯得无法无天，即使长大成人了，依然是一个依赖成性的巨婴，什么事都做不好。影片中的巨婴宝宝，路都走不动，成天除了吃睡，就是闹脾气。

比如不加节制的口腹之欲。现代社会常见的疾病如高血脂、痛风、脂肪肝、肠胃病等等，很大程度上来源于饮食不节制。一些物种的灭绝，也与人们的贪吃有关。千寻对因为贪吃变成猪的父母大喊：“别吃太多，会被杀掉的。 ”这是对世人的告诫。

如果仅仅止步于此，《千与千寻》不过是普通的一流作品，离神作还差一步。而它之所以被认为是距离满分最近的一部动漫，是因为跳出了爱恨情仇的寻常套路，直面现代人的普遍焦虑——如何摆脱物役而获得身心自由，并提供了一个富有启发性的解决方案——不忘初心，方得解脱。

哲人说：“人生而自由，却无往而不在枷锁之中。 ”就像千寻无意中闯入异类空间，我们又何尝不是被命运抛入婆娑世界，面临种种磨难。要想解脱，只能靠自己努力，而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就是初心。初心，指做某件事的初衷、最初的原因。随着被社会浸染的时间越来越久,人们做事的初心也渐渐逝去，被物欲或者是外界的舆论所控制，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比如衣食住行这些基本需求，原本是为了吃饱穿暖、安全舒适，可是在消费主义影响下，有几个人能秉持初心，不浪费不奢靡、适可而止？绝大多数人被引导着去购买别人认为值得的东西，过别人认为值得的生活，做别人认为该做的人。本来就背负枷锁，不但不思解脱，反而自己给自己套上更多更重的枷锁。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这是人们恒久不变的感慨。影片中，女魔头以夺走人名字的方式让人忘记自己的本性，从而达到操控他们的目的。男主角白龙就是因为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被女魔头操控，做了她的打手。千寻对他的拯救，也是通过帮他回想起本名而实现的。名字，是一个人降生之初，由长辈赋予的身份标志。它承载着文化和价值观，蕴涵着亲人的祝福，构成了个体生命最初的能量场，指示着未来的道路，是一个人区别于任何人的铭牌。忘记自己的名字，便是忘记来处，也找不到归宿。

千寻始终记着自己的名字，因而不忘自己的使命——不受任何外来干扰救回父母。与这份清醒和坚定相比，神通法术也相形逊色。最终，她解救了父母，也帮助白龙重获新生。

深刻的社会现实性，富有创见的哲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完美的东方美学风格，绚烂的色彩，优美的配乐，总之，这是一部让人几乎挑不出毛病的影片。珠玉在前，国产动漫要加油了。

（作者简介：左岸，文学博士，媒体特约评论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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