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告诉她》：摆事实不讲道理

电影《别告诉她》海报截图□ 王文珏

【关键词】 美籍华裔导演作品 入选今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 内地院线11月22日上映

《钢铁侠》系列第一部，斯塔克在还没成长为“侠”时甫一出场，就表达了对过世父亲的不满：“如果有机会，我想问他当年为什么……”《复仇者联盟4》中，钢铁侠穿越回1970年，偶遇科学家父亲，他愣住了。一生的困惑，终于在告别生命前得到释放。生与死之间，人也好，侠也好，终需完成自己的答案。

死亡，在西方文化理解中，更倾向于最后一次梳理情感，完成自我的机会。而在东方，人们面对亲人的离去，更期待的是平宁安详，无惊勿扰。华裔导演王子逸最新作品《别告诉她》，将两种文化的互相对望、理解，放置在一个长春家庭的屋檐下。

奶奶得了肺癌，只剩三四个月的生命。大儿子家在日本，二儿子家在纽约，所有人假托孙子要回中国举办婚礼而回到老太太身边，完成默默的探视。纽约长大的比莉和奶奶感情很深，她坚持认为奶奶不应该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告别生命，应该有对病情的知情权——如果还有最后的心愿未了，就要去完成；所有想流的泪不必转过身擦，亲人们坦坦荡荡完成毫不掩饰的倾诉与告别。

影片取材于导演的亲身经历，完成度是很高的。东方和西方对屋檐下的亲密关系，对生命和死亡的理解差异，浓缩在一场告别进行式中。

作为东方人，观众看到父辈们作出的选择，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如果生命的真实已太残酷，为它蒙上层纱或能让痛苦柔化。而在与父亲和大伯爆发的争吵中，比莉想不明白为什么奶奶的选择要由家人替她作出。大伯语重心长地告诉比莉，西方人觉得生命是个体的，而在东方，个人的生命是集体的，属于家庭、社会……奶奶的生命属于这个大家，她整天所思所想，基本上没有几分是关于自己，不是为孙女还没男朋友操心，就是为儿子们戒烟戒酒操心……即使远隔大洋，她的心仍装满了他们。

到底谁对呢？面对死亡，究竟是报喜不报忧，还是坦诚以告？集体有权作出“他”认为对“她”最好的选择吗？

影片最好的一点，是在对错上不作判断。从文化到情感，比莉始终处于一个中间态的观察位置。她记得自己六岁前在中国的时光，有很多很多的爱，温厚亲密的家人，彼此没有隔阂。而到美国后，一切分崩离析，家变得有些漠然，母亲变得越来越强硬。当她在西方的世界渐渐长大，由疏离带来的独立自我，又让她可以反观故乡的人际关系、亲情人间，对许多自然而然的事情，发出自己的疑问。

如果说影片多么感人肺腑，那是没有的。它更像一篇夹叙夹议的杂文，所有的叙述和对白，都因为观察而非抒情的视角，变得另有侧重。摆事实，不沉浸于情感，不讲道理，导演想表达的实际上是对不同文化间尊重理解的渴望——既然没有绝对的对错，那或许双方都有其理，人们需要的不是争论出个你对我错，而是去体察彼此选择的背后，那些更深沉真实的东西。

整个探讨过程中，中西文化在家庭生活、社会生活各层面的差异尽情展现，大到生死谎言，小到婚礼红包。女导演略带幽默的风格，能让人在悲伤时轻轻一笑，也能用一双冷眼观察亲人间茶余饭后的时光。文化的碰撞，像正反两方辩手你来我往，所谓“对观面”那部分都尽情显示出自己的“正义性”。

影片在美国院线获得很好的口碑和票房，故事里原汁原味的东方大家庭，让所有选择都呈现出它顺理成章的一面。人们能清楚看到，在自己的文化下，选择其实是自洽的。导演略显抽离的叙述虽不能产生泪点，但故事的客观化能让人暂别“主场”情感、文化背景，重新理解镜像内外。

比莉渐渐懂得了父辈的逻辑，按照安排顺利完成一场场“家宴”“家戏”。而回到纽约，在车水马龙的人流中疾行，她忽然望向天空大喝一声——那是奶奶教她的气功养生。长春和纽约的街头，无数飞鸟惊起，连通了所有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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