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布努埃尔到施隆多夫 他的剧本成就了名导经典

当地时间2月8日，法国著名电影编剧让-克劳德·卡里埃尔（Jean-Claude Carriere）于睡梦中在其巴黎寓所平静去世，享寿89岁。

让-克劳德·卡里埃尔 人民视觉 资料图

1931年9月17日，卡里埃尔出生在法国南部埃罗省一个专门种植葡萄的农民家庭，从小在乡间长大。14岁时，他父母弃农从商，在巴黎近郊盘下一家咖啡馆，卡里埃尔也来到巴黎继续念书。大学时，他念的是历史专业，毕业后立志要走文学创作的道路。1957年，时年26岁的卡里埃尔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说《蜥蜴》（Lezard）。

就在《蜥蜴》问世不久之后，该书的出版商半当真半开玩笑地推荐卡里埃尔去参加一项写作比赛，主办方给予获胜者的奖励并非什么物质财富，而是让其有机会将法国电影名导雅克·塔蒂（Jacques Tati）的作品《于洛先生的假期》和《我的舅舅》分别改写成电影小说出版。

《于洛先生的假期》海报

这种将原创性的电影故事改写成小说出版的做法，原本诞生于二十世纪初的好莱坞，是电影制片商将利益最大化的策略之一。尤其是在录像带、DVD尚未诞生的年代，观众想要重温热门电影的情节，又等不到电影重新放映，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书店买这些电影的同名小说书来读。

《我的舅舅》海报

雅克·塔蒂是当时法国影坛鼎鼎有名的喜剧大师，《我的舅舅》还在1958年的戛纳电影节上拿到了评审团特别奖。能够将他的作品改写成短篇小说，对于一位初出茅庐的文学青年来说，自然有着不小的诱惑力。于是，卡里埃尔欣然应允参赛，还顺利拿下了冠军，获得了这个机会。只是他自己当时也没想到，他的人生道路就此彻底改弦易辙，由文学转向了电影。

引领他迈入电影殿堂的，不是别人，正是雅克·塔蒂。合作之前，他想先对这位年轻作家有所了解，结果意外发现，卡里埃尔的电影知识近乎于零。于是，塔蒂邀请卡里埃尔来到自己的工作室，用了整整九天时间，从头开始为他速成灌输电影基础知识。按照卡里埃尔在他1990年出版的《电影的秘密语言》（La Película Que No Se Ve）一书中所述，塔蒂不光教他电影的学问，还教他如何观察生活，如何从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中提炼精华。

1958年，由卡里埃尔执笔的电影小说《于洛先生的假期》和《我的舅舅》相继出版，书中除了文字之外，还有不少插画，全都是雅克·塔蒂的助理导演皮埃尔·埃泰（Pierre étaix）的手笔。埃泰比卡里埃尔年长三岁，除画画之外，还爱扮演小丑，尤其崇拜巴斯特·基顿、卓别林、劳莱与哈代等喜剧前辈。1961年他自己开始拍摄喜剧短片，找来的编剧搭档，正是让-克劳德·卡里埃尔。数年间，他俩合作完成了不少作品，其中《纪念日快乐》一片还拿到了1963年奥斯卡金像奖的最佳真人短片奖。

《纪念日快乐》海报

不久之后的戛纳电影节上，卡里埃尔经人介绍认识了西班牙电影大师路易斯·布努埃尔（Luis Bu?uel），后者与他一见如故，放心大胆地启用这位编剧新人来当合作伙伴，请他将法国小说家奥克塔夫·米尔博（Octave Mirbeau）的《女仆日记》改编成同名电影。由此开始，布努埃尔与卡里埃尔又相继合作了《白日美人》、《银河》、《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自由的幻影》和《朦胧的欲望》等五部影片。直至1983年布努埃尔去世，两人共事近二十个年头，结下深厚友谊，就连布努埃尔的回忆录《我的最后叹息》，其初稿也是由卡里埃尔匿名代写而成。

卡里埃尔交给布努埃尔的共计六个电影剧本，半数来自原创，半数改编自文学作品，但无论来源如何，故事往往涉及欲望、禁忌、宗教、人性等题旨，再加上布努埃尔的超现实主义电影笔触，六部作品堪称部部经典。卡里埃尔的电影剧本创作，还有着甘当绿叶，不喧宾夺主的特点。他给布努埃尔写的这六个剧本，里面就常有不少留白的空间，可以任由导演和演员在现场充分自由发挥。当然，该坚持的时候，卡里埃尔也会据理力争。据说，后来拿到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提名的《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原本布努埃尔想把片名改成更为简短的《资产阶级的魅力》，坚持要保留下“审慎”二字的，正是编剧让-克劳德·卡里埃尔。

《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海报

除布努埃尔之外，德国人沃尔克·施隆多夫（Volker Schl?ndorff）也是卡里埃尔较多合作的一位导演。两人的第一次合作就是拿到戛纳金棕榈大奖和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铁皮鼓》，该片的剧本由卡里埃尔根据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的同名小说改编。此后，卡里埃尔又为施隆多夫写过《错误的证人》、《乌尔詹》、《斯万的爱情》和《乱世启示录》共四部作品，其中又以改编法国作家普鲁斯特同名小说的《斯万的爱情》最为著名。

《斯万的爱情》海报

近年来，卡里埃尔较多合作的导演则是法国同胞后辈菲利普·加瑞尔（Philippe Garrel）。加瑞尔的三部爱情片《女人的阴影》、《一日情人》和《眼泪之盐》，卡里埃尔均参与了剧本创作。有趣的是，2018年菲利普·加瑞尔的儿子路易·加瑞尔演而优则导，拍摄的影片《一个忠诚的男人》也请到老前辈卡里埃尔帮忙操刀剧本，还拿到了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的最佳剧本奖。

从影六十载，卡里埃尔合作过的名导演数不胜数，而且绝不仅限于法国或欧洲一域。阿巴斯的《合法副本》、王颖的《中国匣》、拉佩诺的《大鼻子情圣》和《屋顶上的轻骑兵》、菲利普·考夫曼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大岛渚的《马克斯，我的爱》、瓦伊达的《丹东》、米洛斯·福尔曼的《戈雅之魂》、戈达尔的《人人为己》……全都是卡里埃尔留给我们的电影遗产，也让他在2014年当之无愧地获得了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的至高荣誉。

值得一提的是，1986年法国高等电影研究院（IDHEC）经改组后，更名为法国高等国家影像与声音职业学院，即如今在全球电影教育界鼎鼎大名的La FEMIS，担任第一任校长的便是卡里埃尔。他在该职位上履职十年，将La FEMIS打造成了法国影坛的黄埔军校，培养出了阿诺·戴普勒尚（Arnaud Desplechin）等一大批优秀电影人。

一辈子当编剧的卡里埃尔，自己倒是几乎从没想过要当导演。他的唯一导演作品是早在1969年完成的十二分钟短片《指甲钳》，还拿到过戛纳电影节的短片类特别奖。该片讲述一对夫妻住进旅馆，打开行李箱，依次取出随身物件。丈夫想要剪指甲，但不知为何怎么都找不到。渐渐，他发现带来的行李一件件都消失不见，最后连妻子也不知踪影。丈夫打电话给宾馆前台寻求帮助，但等服务生走进他们房间时，却发现屋内已空无一人，只有地毯上，剩留着一把指甲钳。

《指甲钳》剧照

虽然由文学投身电影世界，但卡里埃尔终其一生对于书籍始终爱不释手，也有收藏古籍珍本的癖好。2009年，他和意大利学者安贝托·艾柯（Umberto Eco）的对谈集《别想摆脱书》（N'espérez pas vous débarrasser des livres，简体中文版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于2010年出版）问世，在其中畅谈书籍存在的形式与未来的命运。这可算是卡里埃尔在电影之外，留下的另一笔文化财富吧。(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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