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片段

□廖天元

“爸爸走了快两年了，手机里还有他的电话号码，可是我再也听不到他问我回不回家吃饭，再也听不到他说‘晓得了，晓得了’……”

堂弟朋友圈的一条短信，瞬间让我红了眼。这是大爹走后的第二个清明节，我想堂弟看着熟悉的电话号码必定泪如雨下。堂弟一直羡慕我写得一手好文章，他不知道的是，他这寥寥数字已潮湿了很多人的心。

又是一年清明，我却不想伤感。倒有一些温暖的片段，自然浮现眼前。

儿子5岁时，有一天突然问我：“爸爸你会老吗？老了会死吗？”一刹那，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我知道，此刻必须做到“心有惊雷，面若平湖”。我高兴地说：“会呀，爸爸会回到大海里，回到泥土里！”“那你会从泥土里长出来吗？”儿子抬起头，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等待我的回答。“会呀，我会长成一棵树，天天等你放学回家！”我继续向小不点解释这沉重的问题。“那你会结果子吗？果子上有你的笑脸吗？我能认出你吗？”儿子一连串的问号，令我鼻子发酸，但更多洋溢着幸福——我给予儿子生命，儿子在用爱回应着我的爱。

记得那一天，我还给儿子讲蚯蚓和涡虫的故事，告诉他蚯蚓就算被斩断也能从断开处分别再生出新的身体。涡虫更夸张，身体被切断为10节，每一节都会发育成一个完整的身体。儿子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讶表情，慢慢被我的话题所吸引。

每年清明和春节，我都会带儿子回老家乡下祭祖。中国传统文化中，国之大事，唯祀与戎。祭祀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仪式，有着凝聚人心彰显氏族的重要功能，通过祭祀，也能让儿子直面真实的人生。只是慢慢发现，村子里老人越来越少，我便禁不住有些唏嘘。

中国人是忌讳谈死的。子路求师孔子，孔子说了句“未知生，焉知死”，从而搪塞了过去。但是，人终究抗拒不了时间，如果不老，那真如孔子所讲的“老而不死是为贼”了。真让我感叹的，是关于人生的意义。普通人故去就故去了，慢慢地，后人只记住他们的名字，再后来，连名字都会忘记。那么人这一生，究竟该怎么度过？

前几年读《乔布斯传》，发现乔布斯对此也由衷发出过感叹。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乔布斯感觉不太舒服，他坐在屋后的花园里，开始思考死亡。乔布斯承认，当面临死亡时，他“真的愿意相信，会有些东西留存下来。”

抛弃宗教信仰的立场，我们发现，乔布斯确实把一些东西留了下来，他的苹果，他的思想，他的创新……所以，即使上帝啪一声给他关闭了开关，他似乎依然被时间点亮。

所有的伟大或者出众的人物，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生命的意义超出生物部分，他们立德、立功、立言，被后世久久怀念和传诵。这样的人，正如臧克家所言：“有的人死了，他却活着。”但是，普通人呢？

2017年，皮克斯动画工作室创作的《寻梦环游记》上演，热爱音乐的小男孩米格和落魄乐手埃克托在五彩斑斓的神秘世界开启了一段奇妙冒险旅程,与《小猪佩奇》一样是孩子们喜欢的片子。《小猪佩奇》是幽默与智慧的开心果。《寻梦环游记》是关于死亡的阐述，给出了另一种角度的解读，让我耳目一新，也让我惊心动魄。它说，“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记得您。”“死亡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被人遗忘。”“死亡不是真的逝去，遗忘才是永恒的消亡。”

观看电影时，电影院里不时传出轻轻的啜泣声。我知道，那一定是触发了观影人对亲人的怀念、对生死的思考。什么才是最真的怀念？或许，最好的答案，是一边思念，一边坦然。没有亲人准备的一日三餐，开始自己学做一粥一饭；没有长辈的扶持与陪伴，自己学会孤独与承担……只是人还是柔弱的，在某个特别的日子，比如清明，内心一定涌上无比的思念。

英国诗人狄兰·托马斯说，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事实上，我们谁都不能抗拒时间。《梦想环游记》与《小猪佩奇》一样给了我们一个很有见地的答案。那就是，努力向上向善，给爱的人多一点温暖的片段。如中国历代先贤在诗文中说的那样，天地清明，节气由乍暖还寒步入有序的季节，并非都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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