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点经济学 不足以谈养老

只要一个社会还称得上文明，养老一定会由下一代人承担，这是人的生理特性所决定的。养儿防老就不必多说，社保也必须依赖下一代人不断缴纳，养老金才不至于亏空。养老必须要靠下一代人，值得讨论的，只是不同方案之优劣

养儿防老的传统观念不能丢

人文经济学会发表菁城子的文章说，多年以前，有经济学家说，中国人根深蒂固的养儿防老观念不道德。当时舆论还颇惊诧，几年来风俗流转，很多人接受了这种观念。他们感于养老压力之沉重，自己对下一辈的爱意之真挚，决心走出不同于传统的道路：无论采取何种方式，也不把养老的负担丢给下一辈。现下，若有人公开说生儿就为防老，他甚至可能会遭受一番奚落。尤其在很多年轻人那里，养儿防老已经是政治不正确的观念了。

但只要一个社会还称得上文明，养老一定会由下一代人承担，这是人的生理特性所决定的。养儿防老就不必多说，社保也必须依赖下一代人不断缴纳，养老金才不至于亏空。养老必须要靠下一代人，值得讨论的，只是不同方案之优劣。

养儿防老在古今中外历史上占据主导地位，现下也是国民多数人的选择。家庭既是血缘和情感组织，也是经济组织，承担了大量的金融功能。家庭内部存在隐性契约，父母和兄弟姐妹之间有“投资”、“报答”、“亏欠”、隐性担保等等，这些即便到今天也没有完全褪色。

经济学家说养儿防老不道德，不是质疑这种模式的过错，而是指责它对家庭关系的戕害。亲属关系生而无法改变，由此派生出的种种“契约”，也就带有强制性意味。当亲情捆绑利益，儿女成为人格化投资品，亲亲相爱含有“履行契约”，家庭就变得沉重了。理想的家庭应该是一个纯感情维系的社会细胞，应将利益交易从亲情关系剥离，由金融市场取代。父母不再要求儿女养老，儿女不再承受压力，他们之间更注重情感交流，这有利于个人精神世界的自由拓展、情感生活的丰富。

这想法的确很好，能否实现是关键所在。毕竟养儿防老是明智且成本较低的；家庭关系隐形的契约化，利于抵御风险。过去，父母在几个小孩之间选一个培养，受栽培小孩出息后，无论从家庭契约还是道义来说，他都要反哺失学的姐妹，赡养年老的父母。对所有人而言，这恰是最好的安排——这里面常见“亏欠”和“报恩”、嗟怨和流泪，显然不能简单用不道德来定义。那些关系紧张的家族，长辈骂儿女不孝，儿媳怨翁婆不公，整日吵来吵去，的确家门不幸。但大多通过养儿防老组织起来的家庭，也有融融乐乐敦睦和谐的一面，这是养老机构无法提供的。所以，不能简单将看起来很美的金融养老视为道德，而对气息沉重的养儿防老大加挞伐。它们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不同经济水平下的最佳之选，自愿合作，谈不上谁更高尚。

社保养老是变相养儿防老

前不久，年过八旬的经济学家张五常教授撰写长文，呼吁警惕过度的社保毁灭中国的孝文化。他说，社保是从西方抄过来的，在美国，他们的社保有两次近于破产。我们要知道他们的文化跟中国的不同。美国子女读大学往往要向父母借钱，而父母老年衣食无着时，子女往往不救。社保因而有其需要。中国呢？我们论孝，没有子女，亲朋好友会照顾也是我们的文化传统，这些是中国文化的美德。“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痛西方没有听过。孝可以降低社会的交易费用，所以历久犹新。

“养儿防老不道德”的观念，是国家社保过度蔓延的理论基础。养儿防老固有诸多问题，但欲将其连根拔除，人们必然会要求更多政府福利。社保是养老领域的公有制，政府用强制手段从企业和民众那里攫取收入，集中保管，统一发放。讽刺的是，年轻人不再给自己父母养老，却被动为陌生人买单，自己的养老金则寄望于后世能持续缴纳。这种来自西方的养老安排本身是变相的养儿防老，而且存在一定逻辑荒谬和实践危险。社保必须依靠源源不断的新成员才能维持其运转，如果生育率下降到一定程度就有难以接续的危险。所以说，社保养老与不甚完美的养儿防老（相当于养老领域的私有制）相比各有利弊而已。

不学点经济学不足以谈养老

人是观念的产物，观念错了，人就会做错事。做错事的人多了，所处的环境就会变糟，身处其中的每个人会受损。多数人有正确的经济学常识，是国家强大的体现。读者或许还记得几年前瑞士全民公投，否决了最低工资议案，月薪折合人民币2.82万元。这就是经济学常识的力量，多数瑞士人知道最低工资将打击经济，最后大家的收入都降低，尤其是低收入者。而同样的议案在中国，可能会受到欢呼，因为多数人对其中违背市场规律的逻辑链条不理解。这当然不怪他们，他们受的教育，从来没人教过此类内容。

有经济学常识的人，不会反感养儿防老，生育本来就有强烈的经济动机，穷人无法积累资产，更有冲动积累孩子，自己老病之时，可动用的人力更多，即使孩子都穷，但他们至少不缺体力，可以照顾。现在不少人反感的“越穷越生”，其实没必要。穷人多生，是其改善自身贫穷的起步，挺好。

有经济学常识的人，更不会攻击不需要养儿防老，这证明财富积累得够多，养老的一切花费，都可自行购买。看看身边的那些富人，不基本都是这状态吗？孩子不仅无需为父母养老消耗财富，他们还可继承大笔遗产。这是三代出贵族之路，每一代的财富阶梯都更高更长。值得羡慕，值得赞叹，是成功的标志，何错之有？所以经济越发达，生育率越低，因为养孩子无利可图，回归到单纯的基因传递。

不同的生育模式，并不需要彼此厌恨，也不冲突，如果知道一点经济学，哪有架吵？

人作每一选择，都有或明或暗的经济动机，你的认知工具里有经济学常识，就会看得透，少许多误解，也少许多愤怒，心态更平和，最直接的好处是，你省下了不少时间，这些时间，可能都能够转化成财富。 （连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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