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枝花江河诗话(三)

■ 丁香

唐玄宗李隆基统治的晚年，政治日益腐败，发动的“天宝战争”，强征丁壮，迫渡泸水，对云南多次出击，不仅丧失兵员二十余万，还逼使南诏割据自雄，脱离朝廷，投靠吐蕃奴隶主反唐集团，攻夺了今攀枝花金沙江以南广大姚州地方。继之，乘中原发生“安史之乱”的机会，南诏又与吐蕃联兵，大军渡泸，占领了今盐边、米易、会理以北直至大渡河以南整个攀西。这些事件,当时除在唐王朝的诗人作品中有众多揭露和指责外，在南诏割据政权一方也有反映。具体见于其撰刻的碑铭上：

南诏 郑回《德化碑》(摘录)

……

仲通制节，不询长久。征兵海隅，顿营江口。

矢心不纳，白刃相守。谋用不臧，逃师夜走。

汉不务德，而以力争。兴师命将，置府层城。

三军往讨，一举而平。面缚群吏，驰献天庭。

李宓总戍，犹寻覆辙。水战陆攻，援孤粮绝。

势屈谋穷，军残身灭。祭而葬之，情由故设。

赞普仁明，审知机変。汉德方衰，边城绝援。

御我兵戎，攻彼郡县。越嶲有征，会同无战。

……

碑铭作者郑回，原是唐王朝任命的西泸县(在今米易西北部、德昌等及周近地方)县令，南诏攻占其地后，将他俘获。南诏王阁罗凤见其学识兼优，遂“更名曰蛮利，甚愛重之”，聘请他为王室教师，后又被任为首席清平官(即宰相)，很受宠信，诏王多采纳他的建议，其他五位少数族属的清平官，亦均能按郑回的主张施政。此碑撰刻于公元766年(唐大历元年)，原立于南诏国都门之外(今大理太和村)。内容主要是宣扬南诏的强盛，并用事实证明南诏之离唐投蕃，责不在己，完全是由唐王朝逼迫而无奈造成的。从上引碑文和铭语，完全可以看出南诏是如何歼灭鲜仲通、李宓等统领的唐军，和诏蕃联军是如何占领攀枝花等攀西地区的。郑虽唐人，由于久已臣诏，难免有夸赞歌颂诏蕃而指责埋怨唐人之词语，但所述基本属于事实。而其运笔高超，言简意赅，铭语四言，颇类古诗，故历代对此均有好评。如近代有人指出：“此碑文章，胎息左氏，其辞令之工巧，文章之高洁，俱臻上乘。三千余言，一气呵成，名章隽旬，处处有之。在有唐大家中，亦不多见。”也正是这位郑回，当他发觉南诏日益不堪吐蕃的奴役和压榨后，便劝其重新归附于唐，唐王朝这时也正在推行“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以抗吐蕃的战略，又有名将韦皋坐镇川西采取的一系列正确的政策和谋略，在公元794年(唐贞元十年)，唐使崔佐时从成都出发，在拉鲊渡过金沙江,前往大理修好结盟,终于使已脱离四十二年的南诏重新归来，又成为唐王朝的藩属。当时的南诏王异牟寻隨即派其弟溱罗栋等人为使团，向唐王朝献其辖境地图、土产物,上缴吐蕃所发金印，并请复号南诏。下诗即贺此事：

唐 元稹《蛮子朝·贺南诏献地图》

西南六诏有遗种，僻在荒陬路寻壅。

部落支离君长贱，比诸戎狄为幽冗。

犬戎强盛频侵削，降有愤心战无勇。

夜防抄盗保深山，朝望烟尘上高冢。

鸟道绳桥来款附，非因慕化因危悚。

清平官系金去嵯，求天叩地持双珙。

益州大将韦令公，顷实遭时定汧陇。

为蛮开道引蛮朝，迎蛮送蛮常继踵。

天子临轩四方贺，朝廷无事唯端拱。

漏天走马春雨寒，泸水飞蛇瘴烟重。

椎头丑类除忧患，肿足役大劳汹涌。

匈奴互市岁不供，云蛮通好轡长駷。

戎王养马渐多年，南人耗悴西人恐。

元稹是中晚唐著名诗人,才学与白居易相埒，时称“元白”。此诗乃朝仪久有的应制之作，元因职务所在，歌功颂德,虽有溢美夸张之词，但却不违历史真实。元与白主张相同，本是努力于讽喻诗的作者，即所谓的“雅有所谓，不虚为文”，与人唱答，也都是“取其病时之尤急者而和之”，故此篇并不代表他的风格。至于其用语所表现出的对少数民族的歧视，亦为封建文人因时代限制所难免。

重新归唐的南诏王异牟寻死后，其子阁劝继立，自称“骠信”。阁劝死，其子劝龙晟接位后，被弄栋节度使(今攀枝花金沙江南地在其辖区内)王嵯巅所杀，继立者为龙晟之弟劝利。劝利死，又由劝利之弟丰佑继任，实权掌握在以嵯巅为首的奴隶主集团手中。他们见吐蕃既衰，唐之边防又很空虚，遂决定反唐，发动战争，进行掳掠，以扩大势力，聚集财富。公元829年(唐文宗大和三年)，南诏大军在拉鲊渡江后，一直打到成都郊外，掳获子女、百工数万人及大量财宝而归。《孙樵集·书田将军边事》说：“其所剽掠，自成都以南，越嶲以北，八百里之间,民畜为空。”丰佑死后，其子酋龙(世隆)继位，更加剧了对唐境的侵扰和掳掠。《通鉴·唐纪》云：“自咸通(始于公元860年)以来，南诏两陷邕管(今广西)，一入黔中，四犯西川。唐征兵运粮，天下疲敝逾五十年，租赋大半不入京师，三使内库由此空竭，战士死于瘴疠，百姓困为盗贼，故中原榛杞，皆蛮故也。”当时的诗人，闻见此暴行惨景，无不义愤填膺，予以痛斥。如：

唐 徐凝《蛮入西川后》

守隘一夫何处在，长桥万里只堪伤。

纷纷塞外乌蛮贼，驱尽江头濯锦娘。

唐 雍陶《答蜀中经蛮后友人马乂见寄》

茜马渡泸水，北来如鸟轻。

几年朝凤阙,一日破龟城。

此地有征战，谁家无死生。

人悲还旧里，鸟喜还空营。

弟侄意初定,父朋心尚惊。

自从经离后，吟苦似猿声。

唐 雍陶《哀蜀人为南蛮俘虏五章》

(摘录其一、四、五章)

《初出成都闻哭声》

但见城池还汉将，岂知佳丽属蛮兵。

锦江南渡遥闻哭，尽是离家别国声。

《别嶲州一时恸哭，云日为之変色》

越嶲城外无汉地，伤心从此便为蛮。

冤声一恸悲风起，云暗青天日下山。

《入蛮界不许有悲泣之声》

云南路出陷河西，毒草长青瘴色低。

渐近蛮城谁敢哭，一时收泪羡猿啼。

据《唐才子传》载，徐凝系元和(唐宪宗年号，公元806—820年)前后时的睦州(今浙江淳安)人。他不事干谒，自视甚高，曾有诗云：“一生所遇唯元白，天下无人重布衣”，归隐山林，潜心诗酒。《全唐诗》收有其诗。雍陶字国钧,成都人，大和(唐文宗年号，公元827—835年)进土，曾先后在简州、雅州、黎州任刺史,并有诗名。宋人尤袤在《全唐诗话》中记其轶事，录有他的不少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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