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马老师的炒馄饨

在我的记忆中，炒馄饨是天底下最好最美的食物了，这缘于我小时的一次记忆。

当时我上小学三年级吧，那时候祖国这个大家还穷，我们饿肚子是常有的事，别更说吃过什么可口的食物了。中午家离学校远的都不回家，带着自备的干粮。到了中午，常常就着门前清澈的河水兀自饕餮。条件最好的是白面馒头，这样的情况是不多的，几十个人里面就一个半个，大多数的是窝头，我们叫它锅塔塔，是用苞谷面、有的还有其他杂面掺杂后蒸的；当然还有像我们这样的，用牛皮纸包着一点点炒熟的面。就是这么一点熟面，也是不可多得的，用母亲的话说是沾了猪的光。

爸爸是“右派”，隔三差五地被指派去给军属、五保户之类的家庭义务拾柴火、磨面等等。说是义务，就是白干，不记工分。而那时的分粮食是要靠工分的，母亲一天六分工，也就是说只能分得六两粮食。四口之家，如何能吃饱啊！

队长刚好让我们家在劳动之余把集体的猪喂上，这样就喂了三头猪，一月给三十斤饲料。那饲料是高粱、腐包谷等组成的，领回来后，还要背上去二十里外的大队部的磨坊里粉碎，然后再背回来。家里常常断炊，锅塔塔弄不起，母亲自然就打起了它的主意，常常在晚饭后，就着灶膛的余火，挖上半勺或者一勺饲料到在锅中焙熟，早上起床后，分别包在两张牛皮纸里，一份是我的，一份是姐姐的。那牛皮纸，是妈妈从捡回来的硝酸氨袋子上扯下来的。我和姐姐，小心翼翼地把它装在书包里，生怕把它弄碎撒掉，就把它夹在书中，这才去学校。

就这，母亲父亲一遍又一遍的叮嘱我们，千万不要让别人发现，因为我们是从猪嘴里夺食，万一发现了，又少不了被游斗。所以我和姐姐吃这点珍惜的视为宝贝的东西时，离其他的同学要远一些，一手捧着纸包用舌尖舔，噎住了，就用另一只手拘一点河水喝。

我自然羡慕那些吃馒头的，也羡慕那些能吃上窝头的，但我只能远远地看着。

有一次，我吃完那点救命之物，不忍看同学们吃得正香的样子，慢慢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要回教室了。但进了学校大门后，我被一阵强烈的香味击晕了。

我呆住了，原地站了大概有五六分钟，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我，使劲地贪婪地动用着鼻子，要把这从没遇到的香味吸到自己的肚子里，这么一来，我觉着我整个肺腑里都是香味。过了一阵，我就想弄明白这香味是从哪儿来的，是什么东西竟然能有这么香的味道。有了这么个想法，我就在院子转了一圈，顺着这个味道走，就走在了一间老师宿舍门前。这是我们马老师的宿舍，马老师是我们的数学老师，女的。

我站在门前不远的地方，自然不敢进去瞧，有什么理由进去呢？但我实在被这个香味迷住了，我突然想去问一道难题该可以的吧？这么一想，我立刻跑到教室，拿上书本就去敲响了老师的门。

老师的门自然是开着的，我是敲了敲门框。得到了老师的允许后，我欣喜地但不敢外露地夹着尾巴似地进去了。老师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手里正端这一张碟子，碟子里躺着七八个馄饨，馄饨的上面，附着绿绿的蒜苗，是那样的醒目和耀眼。这就是香味之源啊，我看着马老师夹起一个往嘴里送，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马老师看我没说话，问我有事吗？我慌慌张张地翻出书找了一个题说有道题不会做。马老师当然不会看出什么破绽来，放下碟子耐心地给我讲解……

事后多少年了，我怎么也忘不了那马老师的炒馄饨。直到改革开放后，我们也能吃起馄饨了，却没有吃过炒馄饨。再后来，我自己也会做饭了，每遇着包馄饨，我都要留出一点来炒着吃，但怎么弄也觉着远不如马老师的香。

现在我已年过四十了，那马老师炒馄饨的香味还弥漫在我的记忆中，我到现在也还爱吃炒馄饨，总想吃出那种味来。妻子儿子不喜欢，说那干缺缺有啥吃头，我总是一笑了之，依然痴心不改。

有一次儿子问我，说你放着那么好的汤你不调，你就不懂的享受生活。我看儿子也能懂事了，就说出了其中的原委，小小的儿子张口就说了一句：那是你遇的社会不好，现在，谁稀罕一顿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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