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50多岁了,驼背,秃顶,扛着一根扁担,在马路上东张西望,在树荫下艰难地打一个盹儿,或者突然小跑起来。
他小跑起来,是听到一个人在对他大声吆喝:“扁担,过来,把这东西挑上楼去!”这人,就是我们村里的老乡老程,真名程大宽。3年前,大宽死了老婆,儿子去了广东打工。
大宽算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他来城里当“扁担”以后,晚上常常跑到我家来看电视。后来他发现我老婆对他脸色不好,便自觉地来得少了。大宽在我家坐到沙发上看电视时,我老婆不停地抽动鼻息,对我说:“你这个农村亲戚有脚臭,好大一股汗味。”大宽一走,我老婆就要给家里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去年中秋前夕的一天,大宽再次来到我家,他斜挎着一根扁担,提着一个鼓鼓胀胀的化肥口袋。里面,装的是一个土鸡,还有核桃、腊肉、生姜。大宽乐呵呵地笑着说:“都是山里的东西,自家产的,一定要收下。”他指着土鸡说:“李晓兄弟,这个土鸡啊,绝对没有喂饲料,吃虫虫草草长大的,你儿子不是喜欢吃姜爆鸡嘛,你给孩子做来尝尝。”临走时,他一把拉过我的手说:“我儿子中秋要从广东回来,你一定要来我那里,和我一起过个中秋节啊!”
我答应了大宽。我知道,大宽和几个“扁担”在合租的出租屋里,日子过得很苦。我去过那屋子,满屋潮湿浓烈的异味,大宽在梦里也在喊老婆的名字。
中秋下午,我接到大宽的电话,他兴奋地告诉我,儿子回来了。我带了一瓶白酒赶过去,进了屋,大宽的儿子正蹲着,给他爸揉着腿。原来,昨天下午,大宽干活抬一个电视柜时,脚崴了一下,腿就一直肿胀着发疼。儿子回来了,大宽不觉得腿疼了,眼睛就笑成了一条缝儿。
晚上,其他两个民工坐着摩托车回乡下过中秋了,大宽做了几个家常菜,我们三人在一起喝白酒。大宽好开心啊,和儿子端着土碗喝酒。我细细端详着大宽的儿子,发现几乎是大宽的翻版。大宽不住地给我和他儿子碗里夹着苕粉炒腊肉,连声劝,多吃点,多吃点。
大宽微微有些醉了。吃完了饭,他站起身,突然向儿子宣布一个消息:“娃啊,我是你爸,爸带你去看一个地方。”儿子微微怔了怔,张嘴说:“爸,啥事儿啊。”
大宽拉住儿子的手,急匆匆往外面走。来到一幢破旧的楼下,大宽点燃了烟,他吐着眼圈,独自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让我们更玄乎了。走吧,上楼去!大宽掐灭了烟,和我们一起上了楼。
在六楼,大宽掏出一把钥匙开了门。进了房,开灯,有破旧的沙发和洒满灰尘的电视机。大宽把钥匙郑重地交给了儿子,说:“娃,这房子从今就是你的了,这次就等你回来,去给你办房产证!”
儿子的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起来,他哆嗦着问:“爸啊,您这是?”大宽走到阳台上,望着城市的灯火,喃喃自语,我给我娃在城里买了房,我娃,也是城里人了!
原来,大宽前不久给儿子买了这套60多平米的二手房,花去了他几十年口积牙攒的十多万元。儿子有了女友,但不愿意再回到山里去安家。大宽一咬牙,决定买房。20多张存折拿在手里数了又数,只有十多万。大宽告诉我,他用报纸包着十多万元交给老板后,一个人在屋子里呜呜呜地哭起来。我望着大宽,这个瘦小佝偻的男人,像我楼顶上那一条枯萎趴下的丝瓜藤。
“爸啊……”儿子扑过来,抱住大宽亲了又亲,这让大宽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推开儿子,说:“走,我们回去吃月饼。”
半夜了,一轮明月高挂,月华如水荡漾碧空。大宽拿出一盒月饼,他说,是到一个局长家搬运东西,局长太太顺手就给了他一盒月饼。大宽咬着月饼,望着天上的月亮,自言自语道:“老婆啊,要是你还在,那才好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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