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为《黄河母亲》打官司

在4月26日第十一个世界知识产权日到来之际，兰州城市地标《黄河母亲》的原作者、74岁高龄的雕塑家何鄂女士为本报撰文，阐释了她近年来不辞劳苦捍卫知识产权的缘由（原文的标题为《用著作权来维护城市建设》，因原文较长，本报刊发有删节）。——编者

作为一个艺术家，我坚持不懈、义无反顾地用著作权来维护城市雕塑建设的秩序，其目的就是抵制伪劣、抨击侵权、杜绝仿冒。

我创作的《黄河母亲》城雕，最早于1984年参加了全国首届城雕设计方案展。1986年，长6米、宽2.2米、高2.5米的花岗岩结构城雕《黄河母亲》在兰州滨河南路中段落成。这个城雕1987年获全国首届城雕优秀奖，2010年获建设部、文化部《新中国城市雕塑建设成就奖》。

近年来，仿冒的“黄河母亲”层出不穷、跨越多省。据我所知，仿冒品分布在陕西渭南合阳县、山西临汾大宁县、山东滨州市、新疆农七师所在地县，近期又现身山西河曲澳洲、山东德州。而仿冒时间，从1992年至2009年，已长达17年之久。仿冒者的身份也发生了转变：从私营个体仿造到各级政府为主导的主持仿造。

1992年，个体私营老板的芦忠敏，将仿冒的“黄河母亲”雕塑建在河心岛上，并购船10条，船票（每张10元）上印“黄河母亲”，引游人渡船上岛看“黄河母亲”，像前置香炉、钱箱、磕头垫。此案历经数年后结案，虽判作者胜诉，但我并未获1分钱赔偿，反而因起诉打官司付出了法院立案、律师接案等13万多的诉讼经济损失。

2009年，山西临汾大宁县仿冒“黄河母亲”雕塑落成，这个县的四大班子领导为落成剪彩；同年，山东滨州市仿冒“黄河母亲”像落成，长达9米，用了400吨花岗岩仿冒的“黄河母亲”建于黄河景区，由市政府和黄河河务局主建。

在《黄河母亲》侵权案进入诉讼程序之后，我获悉了来自方方面面的反响。

有愤怒的：“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摇篮，黄河是他们家的吗？”“黄河是所有中国人的河，又不是一个人的。”“来到滨州，把那小子给揍出去。”“让丫的自己来拆，用了咋了？”

有攻击的：“何鄂啊！你还是离不开名利啊！”“你不是寂寞，是炒作。”“辗转2000多公里赶到山东滨州出庭，不怕麻烦就一趟趟来吧！”“看来是想要点钱的。”“就是想出名。”“无知者无畏啊！”

有提出解决办法的：“最好交点版权费算了。”“拆了够可惜的。”“还是私了吧。”

有担忧的：“何鄂啊！担心你要面对的是这么多的地方政府……” 

有质疑的：“用于公益也是侵权？”“没有设计篡改，也没有用于商业盈利，能算侵犯知识产权吗？”“原作者可以出卖版权，不存在侵权。”“兰州与滨州，一个黄河上游，一个黄河下游，应该说都是直接得益于黄河母亲，这样的雕塑共享也没有什么值得提出异议的。”

山西大宁县主建政府说：“是对中华民族的热爱，在选择当地文化建设项目时，选中了《黄河母亲》。”

山东滨州市庭审法官说：“仿制《黄河母亲》不是对你的宣传嘛？你为什么一定要拆这个像呢？”

主持城雕的一位负责人，传递了山东侵权者的想法，希望不要起诉，答应可以做一些经济赔偿。

这一切都引起了我沉重的思考，这些反响显然大多存在着对知识产权的认识误区，这些反响并不会影响到我要为《黄河母亲》维权的动力，恰恰让我觉得打这场官司的必要性。

2010年4月，在知识产权日前夕，我委托北京同创律师事务所向山东滨州、山西临汾法院提起诉讼，立案维权。之前，我向全国专业机构求援，全国专业机构纷纷支持维权：全国城雕艺委会吴为山主任全力支持，全国城雕委艺委会出具了对《黄河母亲》侵权进行认证的文本，该文本对法院此后的侵权判定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中国美协维权办公室朱凡主任发表了维权声明与论点，他说：“当侵权行为变成公益性形象时，人们心理上的侵权意识就会逐渐减弱。一些地方政府在文化建设过程中由于工作体制上规范程度不够，法律上把关不严，导致侵犯著作权的事经常出现。”

甘肃省版权局版权处夏玲处长的维权态度十分坚决。她说：“不应该让何鄂一人独自维权，她的维权有更加特殊的意义，她的维权不仅是维护他自己的著作权，更重要的是维护了兰州市的精神文明，维护了兰州市的利益。”

我还先后向中国雕塑学会、中国工艺美术雕塑专业委会、兰州市几位副市长发去了侵权公证书，受到了各界广泛的关注。

自《黄河母亲》侵权案立案以来，全国各地数十家传媒的舆论宣传，对维权起了很大推动作用。

诉讼开始时，两地都希望以建代拆，请我去做雕塑。这个要求都被我拒绝，我认为侵权与建造不能混为一谈。山西大宁县领导两次来兰州道歉：第一次县政协主席带队一行数人，送来县长和县委书记、政协主席等领导班子的两封道歉信；第二次县委书记带队一行八人向我当面道歉。在认识上：第一次来说建好后要给作者署名，第二次来希望不要拆像，希望作者去修像。我耐心说服对方，使他们提高了认识。

山东滨州方面，政府一直避开正面对话，推脱主建责任，目前一审判决结果大家已经知晓，就是剥离了当地政府的第一被告角色，被告人仅为黄河河务局一家。我将为维权继续努力。

仿冒《黄河母亲》侵权案其实是一起典型的知识产权案例。经过这漫长的诉讼，涉及到仿冒城雕的方方面面都应当有深刻的思考了。

执政者的责任是建设先进文化，低劣的仿冒品只会劳民伤财，终究应被拆除，是对纳税人的犯罪；各级政府应当以此为戒，避免今后劳民伤财的仿冒城雕事件再度发生，以利于全国城雕建设的健康发展。

而广大民众应当提高审美水平：知道什么是好的作品，什么是不好的作品，什么是美的，什么是不美的。

对于雕塑家来说，应当记住：城雕建设与维护城雕建设是艺术家责任的两个方面。作为地标性的城市雕塑，可贵在她的唯一性和独具特色，丢失了唯一性也就失去了城市各自的独特性；而低劣的仿冒品极大地污染了城市的环境与人们的视觉，误导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审美”取向，贬低了城市文明的档次。仿冒品最终伤害的是当代新文明的建设，伤害的是中华民族五千年灿烂文明这一创造性脉络的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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