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在徽州

□钱续坤

终于觅得机缘，再次前往徽州。与此前步履匆匆迥然有别的是，这次的时间完全属于我自己——既没有世事的纷扰，也没有亲情的羁绊，因此只须放下一切迷茫与困顿，漫步于青山绿水之中；只须带上一份闲适与优雅，徜徉于白墙灰瓦之间。

其实徽州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包括皖南的绩溪、歙县、屯溪、黟县、祁门、休宁等县，江西的婺源也在其中。而我脚下的这方热土是我前两次都未曾涉足的，目力所及的宗庙、祠堂、古村、老街、书院等，除了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之外，我并不知道下一个目的地该是何处。于是驻足向村民打听，淳朴的徽州话语不禁让人顿生感慨:“徽州可看的地方太多了，随便你走啊!”是呀，“随便”二字说明这里移步就可换景，放眼尽皆美色，根本不用刻意去寻觅什么，也不必苦心去发现什么，你在这里漫不经心地行走，放松的是心情，拥有的是惬意，生发的是顿悟，净化的是灵魂。

既然是随便走走，那就跟着游人在深深的巷道里信步而行吧。可是还没有走出几步，那光滑油亮的石板路便吸引了我的眼球——它们遍布于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延伸到村庄的每一处入口，既像依附于身体之上的毛细血管，使整个徽州由此而生动起来，鲜活起来；又像一个个简洁明快的破折号，诠释着徽州世道的变迁，家族的兴衰，乡人的荣辱。的确，已有千年历史的徽州，许多建筑已经在时间的风雨洗礼中消退了容颜，甚至坍塌不存，更多的是经过多次修葺复原才得以保留，可是惟独石板路大多保留完好，光洁铮亮。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些石板路就是一枚枚历史的镜子，既叠印了一切，也幽闭了一切，同时还会在现在甚至到永远，折射出一切，再现出一切。

不过也有让人怅然万千的并慨然万千的，石板路上那留下的一道道车印，犹如嵌入肌体的一道道勒痕，让整个徽州为之心酸，为之疾首。要知道，在这些石板路上演绎了多少慈母送儿、娇妻别夫、稚子望父的伤心故事；发生过多少衣锦还乡、一掷千金、迎来送往的热闹场面。可是石板路无语，石板路凝噎，这种海纳百川的胸怀，这种荣辱不惊的气度，在开口必是忠孝节义，闭口必是程朱理学的徽州，显得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呀!当然，石板路上一定还发生过更多的事情，或皇恩浩荡，王命召封，马蹄笃笃，旌旗迎迓而来；或官衙来催，敲锣回避，草民听命，妇孺惊慌失色……而这些，石板路同样是坦荡如砥，泰然处之，因为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一介草夫，不论是黄发垂髫还是少妇老妪，石板路始终都在以一种缄默的姿态承受着，接纳着，宽容着，并且历经千年百载，磨砺风雨雪霜，从来初衷不改，从来情怀不变。

信步而行，我知道我的步伐丈量不到徽州的距离；思终追远，我知道我的神经感触不到徽州的厚重。但是，我喜欢徜徉在徽州，乐于游走在徽州，这种物我两忘、绝世独立的感觉，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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