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南高原,树木仍旧苍绿。天空不是夏天那样的湛蓝,而是灰蓝蓝的;太阳不像夏天那样的炽热,却是温暖的。这样的冬天的一个星期天,在朋友阿吉·沙果的邀请下,去他出生的地方——混撒拉做客。
混撒拉是一个彝族村子,在金沙江峡谷南边的群山之中,几十户人家散落在有水有树的地方,他们属于云南楚雄彝族的一个支系,叫里泼彝族。混撒拉在他们语言里的意思是——最好耍的地方。
曾经去了一批作家采风,写散文的作家说,混撒拉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写小说的作家说,混撒拉是太阳的故乡;摄影家说,金色的太阳照着红色的土地,那是画家的天堂……
多年以前,从市区去要大半天时间,如今去只需一个半小时,水泥铺成的乡村公路直达村子。
一说起阿吉·沙果的村子,他就眼笑眉开,滔滔不绝地说起他的家史来。他说他父亲的父亲的祖父是汉人,那时的混撒拉是一片茫茫的原始森林,他们以打猎和刀耕火种为生,种的是玉米、麦子和瓜类,所猎到的动物取之肉食,皮张和骨头用马驮到茶马古道上的仁和镇去,换取盐巴、布匹、铁砂子和火药,然后又回到村子,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有一年冬天,一根(当地人的量词都是“根”)跑短途的马帮,就是在金沙江两岸做生意的马帮,从仁和街买了盐巴、针线和手饰之类的东西,第一次踏上了这片红色的土地,以便从村民的家中换取皮张和中草药。年轻的马帮就被这片美丽的山野吸住了。这根年轻的马帮后来就成了他的祖先。他年轻的祖母的母亲才十五岁,长得跟五月山坡上盛开的索玛花一样美丽动人,而且热情大方。年轻的马帮用一对银光闪闪的手镯,就赢得了他祖母的母亲的欢心,两人就这样喜结良缘,恩恩爱爱,一代一代繁衍生息。他的母亲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好时光时,一根从四川那边过来做家具的年轻木匠,后来就成了他的父亲。他父亲木匠手艺是村子里没人相比的。每到农闲时,有木匠从会理那边过金沙江来,在村里挨家挨户问,有没有做衣柜、木柜、桌子、凳子和床之类的家具。他母亲就这样认识了他父亲,他诚实,言语不多,做的家具结实耐用。在哪家做就在哪家吃住。那年丰收了,要做一个大柜子,小木匠做了一个星期,母亲就和他好上了……
故事还没说完,阿吉·沙果说快到了。我朝窗外望去,满目接天的红土高原,被冬天的太阳照得血红一片,一直连到了天边。天很蓝,阳光温和,车缓缓地停在了他家的门前。从院门里走出一位笑容满面的姑娘,阿吉·沙果说是他妹妹,叫阿灿,刚满十七岁,热情又大方,跟汉族姑娘一样穿着,长着一张鹅蛋似的脸,红润鲜亮,眉毛浓黑,一双有点微陷的眼睛更是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笑的时候柔情无限。她婷婷玉立在我的面前,脆声声地喊了我一声大哥,一路辛苦了,请院里坐。
我对这里的景色着了迷,没有进屋的意思。阿吉·沙果说,灿妹,带你大哥去山上看看。
起伏的山野,红土地上一行一行的葱绿,那是麦子;那一块一块的绿,还开着小朵小朵的紫色花。我问阿灿是什么植物,阿灿笑嘻嘻地说是紫云英啊。我在书上见过,真实的长在面前就有些不认得了。我蹲在地边看,她也蹲下来说,这嫩尖可以炒来吃,煮油汤比豌豆尖还好吃。说着就掐起嫩尖来。
在紫云英地中,不时地有几朵黄色的花盛开,地边还有一朵一朵的太阳光,像玫瑰花一样的颜色,给绿色的紫云英地边嵌上一道美丽的花边。就这样一直往上望去,那是一个山坡,长了矮灌木,一丛一丛的,泛着苍绿,有羊群吃着嫩叶和青草。太阳光长在红色的土地上,看久了就分不清哪是花朵哪是红土地了。
阿灿说,在那山顶上看得见金沙江。我顿时来了精神,向山顶跑去。果然看见了,在山谷很远的地方,一条弯弯曲曲的金沙江,在冬日的照耀下,闪着银似的光亮,从很远的山谷中流来,在山脚绕了半圈,打了一个拐,又流向了另一个山谷。阿灿说,在夜深人静时,还听到江水奔流的涛声。再把目光收回来,看看山谷中的村子,有一种油画般的美丽。再看天空,天空中有云朵飘动,云的大片影子落在地上,山野一下子就暗了,当云朵露出一块空档时,阳光穿行而下,一束阳光照亮大地,暗的很暗,亮的很亮。一幢一幢的新房子,一些在阴影中,一些在阳光中,随空中的云朵变化而变化。
山野很静,鸟声久久回荡。阿灿说要回家吃饭了,不然我会躺下来,听听大地的声音。
这顿饭让我终生难忘,有荤有素,荤的不油腻,素的特别,有种植的有野生的,清香四溢,回味无穷。难怪这里的人性情毫爽,热情大方,小伙子英俊,姑娘漂亮。是高原的辽阔给了他们宽广的胸怀,是美丽大自然给了她们像花一样的美丽。
黄昏时,阿吉·沙果在院坝中堆了一抱干柴,用明子引燃,然后拿出一根笛子,吹响了跳舞的音乐。只一会儿就来了十多位姑娘,她们像似从林中跑来的仙女,个个如花,鲜亮照人。中间的篝火燃了起来,打跳的人不分男女老少,手牵着手围成一圈,踩着节拍跳起舞来。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由一个圈变成两个,由二个变成三个。火光映红了一张张笑脸。
有个老者吹响了芦笙,缓缓地靠近中间。笛声和芦笙吹起了同一道曲子,时而激昂,时而低缓,激昂时浑厚有力,低缓时凄风细雨,过门一完,阿吉·沙果的父亲就唱起了祖先的歌:
是太阳给了我们燃烧的激情,是大地给了我们强壮的筋骨,是高原给了我们宽广的胸怀,是奔流不息的金沙江给了我们美妙的歌声,是祖先给了我们的生命和灵魂,这一切怎能不让我们赞美与歌唱哟……
吹起芦笙和笛子,唱着歌,跳起舞,歌诵太阳和大地,就像是他们的酥油茶、荞粑和荞子酒一样,是他们的日常生活。阿灿在音乐中翩翩起舞,和她的姐妹一样,是高原上最娇艳的索玛花。
跳了几曲后,我已满脸是汗。我想挣脱她的手退出喘息一会,可被她紧紧地攥着,生怕我是一缕轻风,或是一束阳光,一松手就溜走了。
音乐是那么的美妙,有时像一缕温暖的阳光,有时像林中的潺潺流水,有时像一阵扑面而来的轻风,有时像天空飘过的白云,有时像鸟儿婉转的鸣啼,有时像花朵飘出的芬芳,有时像庄稼拔节的声音,有时像冬天雪花落地的声音……这些诵词和音乐,怀着对祖先的敬重,表现出他们的生命和灵魂是祖先的继承,因而才有了他们的今天。
我实在不行了,大声地对她说,再也跳不起了,两腿没劲了,软得迈不动了。她拉着我来到门外,这时才发现夜色是那么的美。刚刚升起的月亮,亮得就像镜子,把山村照得透亮,地上有粒绣花针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我看见一根横在路边的大树干,走了过去,坐在上面。她毫不顾忌的就坐在我身边,陪我一起看夜色。我听见了她心跳的声音,闻到了她身上令人激动的气味。
夜里十二点时,笛声和芦笙戛然而止。这时从院里跑来几根姑娘,把我和阿灿团团围住,说阿灿和我是不是在谈情说爱。我立刻说不是,可阿灿不回答,弄得我十分尴尬。姑娘们不饶,非要阿灿说出真心话。阿灿一把挽住我的手臂,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说,他是我的好阿哥!我与阿吉·沙果是朋友,就像兄弟,当然就是她哥了。
这时,姑娘们抓住了阿灿的字眼,哥与阿果是有区别的。阿哥是她们心中的恋人,故而叫阿哥。阿灿很机灵,马上说道,我要找一根像他一样的阿哥。姑娘们还是不信,要罚她的酒。
一根叫阿枝的姑娘,转身跑进院里去,拿了两只碗,提了一小坛香喷喷的荞子酒奔来,把酒倒进碗里说,我认阿灿做妹的话,就喝下三碗酒,以试探我的真诚。我接过碗时,发现酒碗里落下月亮,顿时心里感觉特别的感动,一碗喝了,连同月亮都喝进了肚里。我一口气喝下了三碗,不但心里醉了,人也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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