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林漫步】黟县瓷绘

□ 黟县  吴卫华

前面绝无仅有，以一个地域形成如此壮大的规模；后面再无传承，瓷器的时代特色，也是承前启后，而浅绛彩瓷只能是绝后。这就是清代中后期，瓷器这门行当里面的一个特有现象。浅绛彩瓷曾经在相当长时间里，占领了南方瓷业市场，大大丰富了民窑的内容，开拓了瓷器业新的天地。

所谓浅绛彩瓷，乃擅长中国画的文人画家运用浅绛山水技法装饰瓷器的创新之作。瓷绘家借鉴宋元以来的文人画稿，在白色瓷器上绘制山水、人物、花鸟、走兽之类，再题款印，色调清淡幽雅，无异于纸、绢上的中国画。它的产生、发展与“黟县瓷绘”有着密切关系。

之所以称之以黟县瓷绘，是因为引领这浪潮的是一大批生活在瓷都景德镇的古徽州黟县人，创始人为黟县画家程门，他运用浅绛山水技法装饰瓷器的创新之作，之后，程门子程言，次子程盈，同乡何崇明、汪棣、时幻影、汪以俊等人循程氏之路不断推陈出新，成为景德镇瓷领域的一大乡帮集团。这些在瓷都从事瓷器的黟县人大胆地从官窑走向民间，在维持生计的同时，让浅绛瓷大放异彩。今天看这黟县瓷绘，尽管它算不上瓷器中的上上品，但是它至少反映了中国瓷器在走到生死存亡时候，黟县瓷绘一展风采，填补了一段历史的空白。

梁基永在《略谈浅绛彩瓷》中认为：崛起于清末的浅绛彩瓷是当时景德镇具有创新意义的釉上彩新品种。它一洗当时繁冗的装饰纹样，开创了瓷画装饰从师法宋院的工致转而师法元人空灵雅淡的风格。

也许你会问，黟县在历史上又不是瓷器的产地，怎么还会有什么著名的瓷器吗？其实，确切的说法应当是“黟县瓷绘”，黟县瓷绘是浅绛瓷中的典型代表，曾经在历史上显赫一时，引领了一个时代的瓷器指向标。家表兄是古董商人，我曾询问过“浅绛瓷”一词及这类事件，我只是惊讶为什么黟县人独领风骚？这可能与黟县人多谋生于瓷都景德镇有关。明清时期，景德镇拥有黟县籍居民达数万计，即使今日走进景德镇，询问商铺店家的祖上籍贯，搞不好就是黟县迁移过去的。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我们看待这句徽州俗语，往往都是把它附着在商人身上。其实，很多时候，经商还是赚钱的，可是学技艺谋生才是众多的徽州游子的生存本能。

瓷器，我们很多时候，都是作为欣赏来看的。历史上的丝绸之路，西方最看重中国的瓷器，但是自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后，腐败的清政府割地赔偿致使百姓贫困交加。进入咸丰期，外扰内患有增无减，割地赔偿，国库空虚。这些供给王室贵族的瓷器也面临着生存的危机，南方的太平天国运动导致江西一带的瓷器业也遭受了打击，皇家的御窑厂也是风雨飘摇。我查阅了一则资料如下：

同治5年（1866年），太平军失败后，清政府军机大臣李鸿章筹措13万两银子，在原御窑厂旧址重建72间堂舍，恢复了御窑厂。同治7年（1868年），御窑厂重建后，即为同治皇帝的婚礼烧瓷……虽然同治时期社会相对稳定，但皇室烧瓷却很少，新御窑厂亦家底全无，画师们只好以画浅绛瓷维持生活。（《清代至民国浅绛彩瓷及名家》）

应当说，浅绛瓷也就这样产生了。民国《黟县志》中记载了一些有名的浅绛瓷名家——黟县瓷绘画家，诸如汪友棠、程门、程楷、胡楫骏等。当代黟县人晨欣先生收集浅绛瓷颇丰，他发现不少浅绛彩瓷的制作者多是徽州人，其中尤以黟县人为多。这不得不令我们对大批黟县人从事浅绛瓷职业产生好奇。

浅绛名家大都是有文艺修养的文人瓷画家，与从前陶工摹仿中国画的技法不同，其作品完全是中国画的艺术形式，一洗传统绘画模式，给瓷器带来新的面貌。从这点看来，浅绛瓷之所以如此被黟县人看中，这肯定与黟县人的文化底蕴深厚相关联。

再者，群体的推动作用也是主要因素。毕竟来到异地谋求生存，一项技能要立足不能跟随时代潮流也是不行的。有着光绪年间诸多的浅绛瓷绘黟县匠师们引领，来瓷都学技谋生的黟县人会越来越多。相比而言，光绪时期的黟县经济越来越衰弱，经商已经无法维持家庭生计，手工技能成为这时谋取生计的方式。而依附金石玉器的收集者官僚士绅，浅绛瓷绘的创作不失为一种好的生存之道。很多的浅绛瓷绘名家多依附当时的达官显贵，这些达官显贵又不乏有着一定的欣赏品位者，也就在相应程度上助长了浅绛瓷绘的发展。

凤轩求正先生在《清代至民国浅绛彩瓷及名家》一文中认为：首先，同治后期至光绪一朝，在景德镇大的战乱基本结束，人们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其二，由于战后百姓正常生活的恢复和家庭安稳，家家都需要添置些生活日用瓷。这样，价廉物美的浅绛瓷就有了一个广阔的市场。当时的日用瓷中，几乎无处不是浅绛瓷。第三，朝廷的腐败，国力的衰微，御窑厂长期无御窑可烧，画师们尽可多画浅绛瓷。第四，御窑厂的老画师在前朝所培养的“后学新手”，此时都已脱颖而出，涌现出了一批新秀。

但是，浅绛瓷创作并没有延续很长时间。从道光到光绪，不足百年的时间里，就消散了，这是时代必然的产物。浅绛瓷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这些民族手工业作坊势必被外来的资本主义资本打败。有资料记载，光绪末年，外国进口的洋彩，由于颜色鲜丽，很快吸引了景德镇的绘瓷艺人，也就给浅绛彩瓷画上了句号，一大批原先创作浅绛瓷的技工开始转向，到民国初年，浅绛彩瓷基本退出历史舞台，黟县瓷绘也就淡出了视野。

走进今日的黟县古村落民居，问起瓷器，有些文化的老农都还懂行，因为家中或许还收藏有类似笔筒、茶盅之类的浅绛瓷之类。昔日的程门、王少维（安徽泾县人）、金品卿曾被称为浅绛瓷三大名家，他们的作品在今天看来，也是极具收藏价值的。摘引朱裕平先生所说的一句话：“清后期开始流行的浅绛彩将绘画艺术和釉彩技术结合起来，既是崭新的瓷器装饰方法，又是一种崭新的中国绘画品种。不但在中国陶瓷史上，而且在中国美术史上都占有重要一席。”

要想了解黟县人在清朝末期，是怎么样在外就业谋生的，那么黟县瓷绘就可窥见一斑。小小黟县，居然有着如此丰富多彩的浅绛瓷，那么也可看出徽州在曾经的一段历史时期，是怎样的悲惨生存状态，也可看出昔日盛极一时的官窑是怎样沦落江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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