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谭广洪
我没有见到外婆的最后一面。外婆走时我在读大三,正是期末考试紧张的时候,爸妈没有告诉我这个噩耗。大约是7月中旬,我放暑假回家。父亲以前从不来车站接我的,那天他来了。半道上,父亲说:告诉你一个事情,你不要太伤心。我心头一沉,忙问:“什么事?”“你外婆去世了!”他缓缓吐出了这几个字。我眼泪顿时下来了。
我们姐弟三人都由外婆一手拉扯大。外婆只生了母亲一个孩子,外公很早就过世了,母亲嫁给在广东工作的父亲后,在湖南外婆家乡生下我,外婆就跟着母亲来到了粤北的一座煤矿。
父亲做会计,工作很忙,身体也不是太好,从不理家事。中专文化的母亲受父亲家庭出身的影响没有正式工作,但也从没有闲过,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参加矿区农场的劳动,补贴一点家用。家里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了外婆。
每天清晨,不管是寒冬腊月还是酷暑盛夏,外婆都在5点左右起床。第一件事是洗衣服。那时没有洗衣机,屋里也没有自来水。外婆在房内用搓
衣板洗好第一遍后再拿到公用的水龙头下漂洗。我年岁稍长,从十一二岁开始,每到冬天,到屋外漂洗衣服的事情就交给了我,每次两手都被冻得肿胀通红,就像红萝卜。外婆看见就会把我的手放到她的手里。外婆的手不大还粗糙也并不太暖,但总让我的心里头热乎乎的。
那时候国家穷,什么都要定量供应。大肉难得吃上,鸡蛋倒是隔三岔五就能吃到。我不知道外婆是怎么样的精打细算,反正每次吃炒鸡蛋,都会发现蛋皮里包裹着饭粒;也经常吃水蒸蛋。矿区副食品店隔一段时间会弄一些冰冻海鱼来卖,外婆总是会提早得到消息,让我去排队(正是“文革”期间,上课的时间很少,每天都很早就放学啦)。买鱼的队伍排得很长很长,每个人购买的数量是规定好的,大小也不能够选择,售货员已经搭配好。规定的数量是多少我已记不清了,记得很清楚的是,每次吃鱼,外婆都吃鱼头,让她吃鱼肉,她说小时候吃鱼吃多了,现在就爱吃鱼头。那时候的我信以为真。
外婆的手很巧,每年定量供应的布匹,外婆除了手工缝制孙子孙女们的衣服和她自己的唐式外衣外,剩下的边角料,她会拿来做鞋垫。那时我家所有人的鞋垫都是外婆自己做的,现在我还保存着好几双外婆纳好的鞋垫。
小时候我不是太听话,也做错事,常被母亲责骂,却被外婆包容。有一次,我不常洗碗,偶尔洗一次,不免就会打破一两个。那时家穷,打破了碗可是了不得的事,便会被妈妈数落,外婆却总是说:家家的碗都不打破,那商店里的碗不就卖不出去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让妈妈哭笑不得。
小时候我特别痴迷读小说,凡能找得到的不管是“毒草”还是红书,都看。常常是读着小说就忘记了做家务,为此曾被妈妈差点把我正看的书扔进火炉。但外婆却特别喜欢看见我读书。每每见我捧着一本书不挪窝,就从不打扰我,更不叫我做家务。我考上大学,外婆高兴坏了,破天荒做了一桌好吃的。妹妹备考大学时,总是抢着帮她做事,她就总说:快别做了,不然就考不上了。要像你姐姐一样,好好读书,少做家务;家务事我来做。
外婆46岁来到广东,66岁去世,二十年如一日,天天操持着我们这个家,带大了我们姐弟仨,让我们走出了煤矿,过上了好日子。但她自己,却从未走出过矿区一步,至死也没有回过湖南家乡。
去年清明给外婆迁坟后,妈妈就决定给外婆海葬,说外婆喜欢自然,从不给他人添麻烦;说外婆如果能活到今天,她也一定会同意海葬的;说以后我们想外婆了,就走到海边,默默地眺望,就一定能看见她老人家。我理解妈妈的决定,我也相信,外婆在遥远的海那边的天国里,正静然地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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