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颜的老街

和许多游客一样，每一次走进桃花潭老街，我都会发出由衷的感叹：这是我平生所见的最动人的小巷，最素颜的老街！

桃花潭的老街和李白的《赠汪伦》一样平平仄仄。走在这样的老街上，恰似行走在莽莽苍苍的历史之中。

从桃花潭东岸南阳镇门楼进去，东西走向的“横街”叫“南阳街”；南北走向“竖街”叫“水东街”。两街像人的血管一样，深嵌在古朴的马头墙下，交错纵横，相互贯通，四通八达。街道两边的老屋也好，脚下的鹅卵石也好，都是原生态模样，原汁原味的质朴。不同的是“水东街”是正街，又宽又长，挂满了成串的大红灯笼，古式店铺也接二连三，很有大家风范。延续的“老行当”，复活的“老手艺”，也时不时地带给我惊喜。奇怪的是老街看不到各色小吃、民族服装之类的商铺。偶尔有推销宫廷木梳的小商贩，也听不见大嗓门的吆喝声。巷中商贩轻言细语的询问，拉近了人与人的距离，显得很亲切、很婉约。这酷似桃花潭老街的性格，不张扬，不铺陈，不奢华，有气质，古典美，构成了江南独特的街头小景。

老街很有历史，是现存老街中的“老人”了。隋炀帝时改“广阳”为“南阳”。唐武德8年，南阳、安吴、泾县三县合一后，设置了南阳镇，规模雄踞江南。一世祖翟敬六光大水东翟氏后，明清时期“新翟村”再度兴盛，徽商云集，曾有“周官埠头跑马镇”之称。抗战时期，这里还是皖、赣两地的货物散集地，店铺林立，商业繁荣，商贸鼎盛，被世称为“小上海”。

脚下被踩的光滑的鹅卵石记载了老街的年轮，也记录了老街当年的繁华与荣耀。昔日，“叮铃铃”的马铃声、“咯吱咯吱”的车轮声、悠长悠长的吆喝声……老街像流动的小溪，人如潮水般的涌进又流出，溅起了满巷的活力，也激荡着水东翟氏祖祖辈辈寻梦的气息。夜深了，老街入眠了，星星点点的灯光撒在鹅卵石上，如诗如梦如幻如歌如童话，精美绝伦地静卧着。

漫步在这样的古巷里，谁都有一种期待和遐想。倘若有雨，鹅卵石湿漉漉、亮晶晶、光滑滑的，谁都会走进戴望舒的《雨巷》，渴望迎面遇上现代版的丁香姑娘，有丁香一样的面容，丁香一样的芳香，丁香一样的邂逅。倘若无雨，思想也像古巷一样悠长。七弯八折后，我的联想也山清水秀起来。当年，汪伦邀约李白的诙谐又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地有万家酒店。”嘻嘻，“泾县鬼子”就是聪明，邀约竟能如此经典，实在传奇！

脚步轻缓，思想漫步，登临“踏歌古岸”小楼，站在历史的高空追忆，思想的野马便狂奔了起来：汪伦的“邀请函”可谓史上最牛的书信，岸阁下的踏歌送别可谓是史上最牛最有创意的送别，汪、李的滴滴情缘可谓史上最浪漫的友情……清澈、晶莹而风情的桃花潭啊，你有幸见证了千年的友谊，将历史永远的定格。你也因此走进的人们的视线，从唐朝到永远，一直让人们惦记、怀想。

靠在“踏歌古岸”的门洞边缘，怀仙阁、“桃潭西岸”在水一方。清风依依，老街拾古，当年汪伦“踏歌”送李白的声音犹在耳畔：“桃花潭畔哎——送谪仙，三秋漠漠耶——关山重；我有美酒咿——难留客，不知重逢噢——在何年……”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李白是最幸福的，他寻到了最难觅的千古知音，的确是人生的一大幸事。我要细细分享汪、李比潭水更深的情谊。

从门洞出来，下了台阶，仰望“踏歌古岸”四个字，我会心地笑了。我是为汪伦高兴——他聪明的“追星”给他带来了无上的荣光，也给美丽的桃花潭留下了千古文化。他是桃花潭的功臣！

坐上江南特有的梭子船，晃晃悠悠渡河，我和渡船都若有所思。触摸清清秀秀的桃花潭清凉之水，寻觅厚重千年的“桃花潭”文化之根，我再次浮想联翩起来。古时的青弋江又称“泾溪”、“泾水”，南宋时才称青弋江。青弋江源于黄山北侧的崇山峻岭之中，像一条碧绿的绸带蜿蜒在翠峰幽谷间。溪水一路击石和鸣，潇潇洒洒穿行，行至万村附近被石壁挡住，水势萦迴，形成“水深千尺”的水潭，古称“龙潭”。因青弋江畔有个桃花渡，又称“桃花潭”。

过了河，到了西岸，拾阶而上，来到“桃潭西岸”古街。一样的素颜，一样的原生态，一样的激动。典型的“十字古街”泾渭分明，是否就是当年“一村两氏”的标识？自明嘉庆年间开始，翟敬六后裔也迁居水西万村创业，被称为“新屋里翟氏”。当时，水西翟、万两族以西岸门楼为界，西称“万店街’，东为“翟店街”。万氏家族称桃花潭为“万村潭”。翟氏家族称“万寸潭”。在皖南口语中，“村”与“寸”同音。万村人自然把此潭写成“万村潭”，翟村人却写“万寸潭”。为争此潭，翟、万两姓在民国时期打过官司，最终“县老爷”也以李白的“桃花潭水深千尺”判定桃花潭属于翟村——“水深千尺”恰好是“一万寸”。翟姓人大喜，乃在桃花潭西岸立一门楼，门洞上方有“桃潭西岸”四字嵌方，南面外墙上写有“翟店街”三字。

仔细端详万村老街被踩踏磨光的门槛，我又遥想当年的旧事。当年，李白临桃花潭、饮万家酒、会汪豪士，在这里“对酒吟诗”，是否从这里走过？说不定凹陷的门槛也有李白留下的脚印？走在这条老街上，诗仙是否感觉胜景、美酒、真情一样不缺？汪伦、万巨及万氏族人的热情、好客、纯朴、真诚不就是李白心摹手追的“十里桃花”和“万家酒店”？

醉卧彩虹岗，斗酒诗百篇。也许李白赠诗汪伦的构想就出于这条街？

回程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每一次探访，每一次寻觅，每一次拜谒，我都有新的感悟？也许，这就是桃花潭的韵味与老街的魅力所在吧。我喜欢人的素颜，也喜欢桃花潭老街的素颜。我要把它装订成册，永久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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