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代 一段山歌 一个故事 ——透视“隆林山歌现象”（五） □本报记者 陆照德

对于居住在南盘江流域的老一辈隆林壮家儿女来说，山歌是他们的生活之魂，每个人都有一个跟山歌有关的故事。记者在采访了解隆林山歌的过程中，留意了不同年龄段的人对山歌的印象，整理出他们的故事。

80多岁老人说：

唱山歌时是自由的

“那时候男女来往不像现在这么自由，我爸爸管教很严，从不给我随便出远门。”89岁的韦婆婆笑着说，“只有跟姐妹们去唱山歌的时候例外！”

韦婆婆是天生桥镇马窝村人，老人家祖籍贵州安龙，与马窝村仅隔着南盘江。“我21岁嫁人以前很少出远门，除了几次跟邻家姐妹去唱山歌以外。”村里有人结婚，四方男女青年来对唱山歌，她跟母亲婶婶每次去听都得按时回家，不然会被父亲责备。“那时候，男女青年不能随便当众说笑，要说的话得通过对唱山歌，一切话语都在歌词曲子里，这样才叫规矩、懂事。”

韦婆婆说，出嫁前到附近村里唱山歌，都是她少女时代自由快乐的回忆。当时，她会拿出平常舍不得穿的服装布鞋，绑着头饰，期待着与他人对歌。

岩卡村86岁的卢婆婆的讲述跟韦婆婆较为相似，她说她年轻的时候也爱唱山歌，父母管教虽严，但重大节日来临前可以去赶圩，亲朋好友结婚可以去唱歌捧场，她因此跟邻村的一个男青年对上了眼，可惜后来另一个人来提亲，父母答应了。“我们那个年代命苦，父母之命不能违背。”卢婆婆听着唱片里传出的山歌，感叹道：“唱歌是自由的，人生却不由自主。”

如今，两位老婆婆都爱听山歌，儿孙辈每见市面上出新唱片，就买来放给她们听，她们都很高兴，“听山歌让人想起年轻时的许多事情，感觉心里舒畅，自由自在。”韦婆婆说，他们那个年代，每个人都会听山歌，会唱山歌的人也很多。

60多岁的人说：

在“禁忌”中唱山歌既刺激又害怕

过去，山歌代代相传，世唱不衰，即便在“特殊”时期“破四旧”，有大队干部民兵红卫兵监督，不许唱山歌，但依旧无法完全阻止民众对山歌的热爱。

天生桥岩卡村是个大村，过去是个有名的“山歌村”，地处水路交接之地，沟通三乡【金钟山、革步、祥播（今天生桥镇）】两省区（广西、贵州），经常有公社、大队干部来往经过，管得比较严，不准人们随便唱山歌。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偷偷去贵州唱山歌，今年68岁的卢奶奶就是其中之一。

“贵州那边管得没那么严，那一次我去唱歌，刚渡江回来，就被大队干部喝斥了一顿。”卢奶奶回忆说，尽管她应变得快，但还是在大队会上受到了批评，后来没敢再唱了。

当然，并不是哪里都管得这么严，南盘江上游的革步乡就管得比较松，“离开村子远点唱就好，最多回来时被责备几句。”革步乡原央索村（移民县城后为央索街）村民唐光华笑着说，“其实监督的干部也爱听，很多时候只不过迫于形势，嘴上说禁止唱山歌，其实大家心照不宣。”不过，“禁令”让隆林壮族山歌受影响颇大。不能公开场唱，山歌传承受到影响，一些山歌名村、名人由此一蹶不振。

40多岁的人说：

不会唱山歌怎么交朋友娶老婆

山歌本质上是一种情歌，是年轻人表达爱意，展示才华的重要渠道，古代男女受礼教约束，当众谈情说爱被认为“不规矩”，但当众对唱山歌，却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传统，婚宴山歌会便是这种传统的集中体现，也有很多壮族儿女因此喜结良缘。

46岁的岑伯雄便是其中之一，他现在跟妻子黄花花还是有说有笑，像一对年轻的恋人。“虽然我们那时是父母包办婚姻，但也是先对歌认识，然后才让家人去提亲‘包办\’的。”岑伯雄说，他父母也会唱山歌，从小就教他唱，后来他又在村里的婚宴歌会上“偷学”，渐成气候，17岁就跟伙伴们应邀走村串寨参加婚宴之夜的山歌会，“我们俩就是这样认识的，虽然歌都唱得不太好，但很合得来”。“不会唱歌，就很难跟异性交朋友，只能等着父母包办了。”岑伯雄说，当时像他们这样对歌认识结婚的较为普遍。

沙梨中学的韦玉国老师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坐“歌台”时才12岁，“那次去坡陇屯（属天生桥镇）喝喜酒，晚上对歌，我们缺一个人，大人把我拎上去说‘今晚你就坐这儿，别动\’。”韦玉国笑着说，当时对面来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坐着，“我一个晚上都不敢抬头，不会唱歌，害羞”。

那次“囧遇”，也让韦玉国发奋学山歌，尽管后来上学参加工作，但依旧对山歌有感情，如今他已成为隆林壮族民间文化学会的骨干，参与研究传承山歌。

韦玉国说，过去男女往来主要靠婚宴歌会对山歌，第二天吃饭后，对歌的男女双方要相互送别，离开了村子才可以自由说话，也可以继续对歌，这是男女青年交流的最好机会，对得好，谈得来，就远送，再约下次赶集或歌会相见，相互熟知谈拢了，到谈婚论嫁再提亲，依旧走程序。“男女青年唱山歌定情，可以说是我们壮民族的自由恋爱。”韦玉国说。

年轻人说：

买唱片陪老人听歌

改革开放后，汉文化、洋文化通过录音机、录像机等电子设备传进山村，山歌受众分流，加之教育的普及，山歌在一些人看来是“落后的东西”，渐渐地，如今在隆林40岁以下的人能听懂山歌、爱听山歌的并不多。但他们通过另一种方式接触山歌这门古老的口头艺术——买唱片陪老人听歌。

“我奶奶准备90岁了，爱听山歌，市面上有新山歌唱片，我都会买回去给她，坐着陪她听，她就高兴，我也慢慢懂点意思，似乎还蛮有意思的。”家在隆林县城的王萱说。

据卖唱片的山歌“经纪人”称，如今买山歌唱片给老人听的情况比较普遍，早已成为孝敬老人的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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