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居上海的辰光

张晓景

二

我常在想，这座城市是不属于我的，它是属于生长在这里和工作在这里的人，我在这里，除了钻进403的栖身之所，身子可有一处安歇之地，其余的一切即使再好，都是离我很远很远。我的根，是生长在黄山那片灵秀的土地，那儿的天空洁净，那儿的星月明亮，那儿的人和物都沾着我的相思。

爱去菜市场，想在那儿多停留，与安徽人无话找话地多扯几句。别看有些摊主谈起来是老乡，看起来也挺热情，但或许正趁我陶醉老乡情中，在斤两上温柔地宰了我一把。当然也有挺不错的老乡，我经常光顾他们的摊位，每次在价格上都会主动优惠一点，如发现我口袋里钱不够，或者遇上我没记得带钱，便放心地对我说声：你下次再来付钱也行。在这么信任我的安徽老乡面前，我当然要维护做人的信誉，顶多事隔一天，我便会将所欠的钱如数奉上。在小区里走动，遇到也随孩子由外地来漂的人，我便主动与人搭腔。碰上了来自泾县、旌德、青阳的乡邻，我更加兴奋不已，与他们没完没了地长聊，直至在意犹未尽中歇场。

按某些专门研究社会现象的学者所说，或许我也真的属于“老年漂”中一员，但我却不认可被划在这个群体当中，因为我既没有老，又没有在异乡无着落地漂泊，我只是像一叶在亲情航道被牵引的小舟，过程没有颠沛，停泊在此，也是属于自家人营建的温馨港湾。

幸好邻居丁大姐和我儿子儿媳已熟。丁大姐曾在黄山茶林场当过10年知青，对太平县很了解。我们之间生出不少共知背景的话题。谈起黄山茶林场，她刻骨铭心的感慨很多。她挺热情地把我请进屋，翻出一本纪念相册给我看。这是我首次迈进一个上海人的家庭。我高兴地说，这本上海黄山茶林场的老照片我在单位看过。她说，你怎么会看到过？我说你记得黄山茶林场有个书店吗？那个书店是我们太平新华书店与茶林场合作开的一个点，负责书店的那个人叫吕峰，是第一批下放太平的上海老知青，有一年他回太平探望朋友和老同事的时候，曾将这本相册带到书店给我们看过，上面不仅有他站在书店的照片，还有著名资深媒体人士曹景行，以及太平县体委王国辅教练和另几个我都认识的人的照片。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哎，吕峰就住在这附近的七村耶，我和他都在虹桥镇老年合唱团，哪天我们合唱团在一起搞活动的时候，我跟他说一声。我说那好呀，可惜我没他的电话号码。

没隔几天，酷爱文艺热心肠的丁大姐，就将吕叔叔的电话号码交给了我。我与吕叔叔联系上了，他带着水果首先登门来看望了我。儿子和儿媳去上班的时间，我在家看书上网不与人接触，时间长了，生怕脑子钝化，既然联系上了我少年时就已认识的吕叔叔，而他家就离这儿不过一公里，这是多好的事情啊。我多次登门到了吕叔叔那儿，与他以太平的人和事为主题，敞开话匣子不计辰光聊了好多回。

身处茫茫人海偌大的上海，不曾想还会有熟人就在身边，我不禁感叹，真可谓天地之大，而世界又如此之小。没多久，在小区里又遇上了一个来自黄山区的保姆，巧的是，她的舅舅竟与我在两个单位都同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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