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史铁生忽略的美 □黄素雲（右江区）

命运的常态固然是冷酷无情神秘莫测，然而在莫测的寒流之下，生命总有令人欣喜的温暖邂逅——我从未见过史铁生，却跟他一样和地坛结下不解之缘。这始终是我内心隐藏的一枚小确幸。

翻着《史铁生散文选集》，从低沉但不消沉的文字笔调感受史铁生和跌宕命运作斗争的勇气和魄力，七尺男儿，在生命中最美的年华因病痛失双腿，从此便以轮椅为伴以医院为家；从间或盈满柔情的笔尖体会他对母亲深深的愧疚、自责和来不及回报的爱，青春年华，疾病缠身，无处发泄的悲苦、失落、绝望、愤懑，所有烂透了的情绪，通通发泄在母亲身上，直至母亲溘然长逝，方知悔恨；从看似轻松平易实则辛辣犀利的笔端感悟他对社会种种不良现象的抨击，虽坐于轮椅，所到之地有限，但所思所想所言却能一语中的，令人深省。

失去双腿最初的那几年，史铁生时常独自推着轮椅到家附近的地坛，屏蔽耳膜上充斥的嗡嗡聒噪，在老树下、荒草边、颓墙旁，孑然默坐、呆想，拂拭灵台。通过那几年的文字，我看到了史铁生的苦闷、烦恼、思考、探寻、成长，更看到了地坛的美。

400多年过去了，地坛里还剩下被岁月剥蚀了古殿檐头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的朱红，坍塌了一段段高墙而又散落一地的玉砌雕栏，祭坛四周愈见仓幽的老柏树，茂盛得自在坦荡的野草荒藤。残阳落日，穿过石门，寂静的光辉平铺大地，每个生物都被阳光照耀。蜂儿如一朵小雾停在半空中；雨燕高歌；蚂蚁摇头晃脑；瓢虫忽然展翅；知了驻足树干；露珠在草叶上滚动，聚集，压弯的叶子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破碎琉璃、残垣断壁、枯藤老树、夕阳落日、蜜蜂雨燕蚂蚁瓢虫知了露珠，都是些沧桑而不乏灵动的美，让史铁生迁徙后无比地想念，但他却忽略了另一处美。

前些年，因学业需在北京生活几月，住在地坛附近，便有幸在秋季与地坛结识。史铁生笔下的沧桑美，我已无机会领略到，曾经荒凉残败的地坛已经被修葺一新，重新展现出皇家建筑的雄伟与辉煌，但我注意到地坛正门入口的那一株株粗壮笔直的银杏，不知史铁生当年入园时是否是推着他的轮椅慢慢从这一排银杏树中间穿过，若是，那他为什么在秋天时只注意到地坛园子内锈迹斑斑字迹模糊的青铜大钟，却没花些笔墨来写这满身金黄的银杏。

北京的秋，银杏是当之无愧的预报员，如川剧变脸，绿油油的叶片一夜间变得灿烂金黄。走在地坛里，一株株银杏整齐地排列着，犹如一排身穿褐色裤子、金黄上衣制服的卫兵。走入其中，或抚摸粗糙斑驳的树干，感叹岁月痕迹；或透过银杏叶仰望天空，向往浩瀚苍穹；或俯身拾一片落叶，观察叶中细纹；或身躺蓬松落叶，身体随意伸展，一阵清风，一片落叶，飘零而下，几缕阳光，金灿灿的，亮闪闪的，那场面虽无憨湘云醉眠芍药裀之态，却有黛玉葬花之情，为缤纷的落叶而醉而痴。这如痴如醉的美景，虽被史铁生给遗忘了，但他却承担了太多灵魂的求索和肉身的负担。

倘若，史铁生在地坛里注意到了银杏的美，他会用什么基调的文字来展现呢？是苍凉，是感伤，还是美景易逝，不敢去猜去想一个名家的笔调，但坛里的银杏之美若有幸被史铁生写出，必定是另一番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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