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香气的树

带香气的树，比有香气的花更动人。树的香气是铺天盖地但又无处可寻的，比如柠檬桉，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柠檬桉这种乔木，看起来并无风致。树皮灰白色、平滑，像蛇一样经常大片大片地脱落。它的叶子狭长，植物学上称为“狭披针形或宽披针形”，而发出柠檬香味的，正是这些狭长的叶子。

那是一种非常清例的香气，完全没有一丝甜味，用这种枝叶提取的芳香油据说可以制作驱风止痛的精油，未经制作的柠檬桉香气，也有一种清醒的气息，从它身边走过，有一种类似于冬天的气质，仿佛你与这个世界的关系由此变得简洁，寒冷逼走最后一点“雾数”。

玉兰树就不同了。同是提取芳香油的原料，玉兰花的香气比柠檬桉的香气甜很多。学校大门口就有两棵巨大的玉兰树，当玉兰花缀满枝头的时候，又妩媚又高大，让人想起诗经中的“硕人”。云南的同学喜欢把落下来的玉兰花捡起来串成串，有时候在白磁碟上摆成一个圆形。玉兰的香，虽然香得甜，也很洁净，有被遗忘的乡村的静谧，而且是夏天独有。

桂花香则属于秋天。干爽，高远，它的树型却是毫不起眼的，花更小，完全不可见，往往只是闻到了它的香，才知道附近有桂花树，但放眼四寻也寻不见。

有三种花，我一直分不清楚，把它们视为一体:七里香、九里香和千里香。问过植物达人，果然是同种植物，七、九和千，都只是一种形容。它香得如此浓烈，近乎臭。突然闻到，仿佛被兜头拍了一下，有点错谔，有点不适。但这点不适正是它的独特，闻过之后，当时的情氛、故事，便随这香气进入了你的潜意识。

这种小乔木植物很吊丝地生长了一路，因为枝叶繁密，生长极易，常被作为绿篱。白色的细碎花朵一开就是一大团，嗡嗡作响地堆在一起，席慕容为它写过诗句:“在绿树白花的篱前，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而沧桑了二十年后，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微风拂过时，便化作满园的郁香。”

诗写得雅洁，清丽无尘。但我仍在其中读到属于这种植物独有的、青春的吊丝气———轻易挥手作别，随时改变轨道，随时地长出一大团，又随时地被剪个干净。那浓烈又不适的花香好像我们的自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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