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 子□黄程龙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突然转冷的天气，多少让人感到猝不及防。翻箱倒柜寻找御寒衣物时，看见几双运动鞋安静地躺在鞋架上，让人感到温暖而踏实。

这些都是再普通不过的鞋子，大部分甚至叫不出牌子。它们有的很新，也就穿过几次的样子，有的经过长期水洗，已经变得灰白。如果要说这些鞋子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我能清楚地记得，它们是在哪里生产的。

原因也格外简单，这些鞋子，都是父母从他们所工作的鞋厂里拿回来的。每一双鞋子都记录着他们辗转奔波，在外将近三十年的足迹。

因为家境贫苦，我的父母二十多年前就外出打工，而我则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探索着自己求学、工作的路途。为了能让我接受更好的教育，父母在我七岁那年就把我送到别的镇上的亲戚家里读书，这样的决定即使在今天看来，也是十分大胆的。而他们为了我的前途，不得不在每年春节初八后就动身前往广东或者福建，在那里，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鞋子加工厂。我虽然没有去过这些地方，但是我知道，他们就在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家打工，用所得的工资维持全家人的生计。

我所穿的每一双鞋子，都经过他们的双手加工过。

1993年的冬天，父母从遥远的广东给我寄来了一双皮鞋。那双黄色皮面，油光锃亮的鞋子，散发着特有的新鲜味道。在众多同学艳羡的目光中，我得意地穿着这双鞋上学、放学，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鞋面上的尘土。在寄人篱下的漫长岁月里，我卑微的自尊早已被消磨得所剩无几。然而在收到父母寄来鞋子的那些日子，我总是感到无可比拟的满足。现在回想，或许也是这些普通的鞋子，伴着我走过了人生最初的艰难岁月。

只是，我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些鞋子背后父母所承受的辛酸，他们的儿子那时候还太小，还不能理解生活的艰难。他们也从来没有告诉我，在外面打工的二十多年时间里，在他们身上发生了怎样的悲凉故事。每次他们出现在我面前时，总是安静而平和，让人联想不到辛酸这个词语。后来我才陆续从同去打工的人那里知道一些片段，我的母亲在做鞋子的时候，曾被锋利的剪刀划过手面，鲜血流淌，父亲的双手由于长时间粘胶，大拇指溃烂……

每年天气转冷的时候，这些经过他们双手的鞋子，都会如期寄到我所在的地方，上面的邮寄始发点写着广东南海、广东珠海或是福建晋江……

窗外的阴雨仍在继续，冰冷的雨点敲打着窗户玻璃，如同泪痕，悄然滑落。鞋架上的那几双鞋子，依然安静地在那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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