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后龙山的摩崖石刻 □肖国盏/文 宜水/图

凌云城东的后龙山脚下，有三块摩崖石刻（如图）。

我小时候经常到那里去玩，那时候不是为了看那几块摩崖石刻，而是想摘旁边荷花池里的莲子。

小时候我还不曾接触书法知识，并不理解书法艺术中有“化繁为简，增少为多”的字体构造，总觉得那个“播”字右边少了一撇，是个错别字，后来对书画渐渐有了认识，再看这几个字，就不再别扭，相反，深感这些字在书写时所赋予的力量。

如今，故地重游，让我想起小时候的时光，放佛一切都发生在昨天，不免有点淡淡的忧伤。

这三块摩崖石刻都刻在直立的崖壁之上，掩映在周围的树木里，显得古朴素雅。三幅石刻不知是故意的组合，还是随意的镌刻，最大的是中间的那块，是书法作品的主体，为祖良范书写的“静观”，另两块石刻是“播琴”和“菜香”分列在“静观”二字的两侧，像是这副书法作品的闲章和落款，为阮其新所书。

书写摩崖石刻的祖良范和阮其新都是到泗城府上任的流官。清朝时期，泗城府改土司制度为流官制度，陆续派流官进驻泗城府，祖良范是雍正年间的三韩人，是泗城府的第二任流官，阮其新是浙江绍兴人，于道光年间到泗城府任知府。

这些摩崖石刻在这里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认真地思考过它们，我看到永远只是红漆涂着的字迹而已，这让我想起多年前我和一位朋友在洛阳香山看一块摩崖石刻时她说的一段话：“欣赏摩崖石刻的遗憾在于，太多人在乎书法艺术而忽视了摩崖石刻作者当时对于情景结合时蕴含的才思。”而现在，我重新去体会这些字意时，才感觉到这些字里透露出来的文化气息是如此的厚重。

北宋诗人程颢在《秋日偶成》中提到一句“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我想这是祖良范书写“静观”这两个字时候的最初心境，此处的景致小巧清幽，能够享受这种闲庭信步的日子带来的静好，是一种追求，也是一种心态。繁忙的公务加上公务上的繁琐和不顺意，很多人都会寄情于山水，寻求内心世界的闲适，这是历代文人通常的做法。

当然，没有人知道当时祖良范确切思考的是什么，要表达的是什么，也许真的如很多专家和学者推测的一样，是因为他站在这里，心忧百姓，想通过自己的调查和研究，了解百姓的疾苦，然后广施仁政，一展治理抱负。

阮其新的“播琴”二字，让我感觉，他并非单纯要在这古木森莽，和风送爽的情境里，拿着一副古琴，对着绽放的荷花，忘我的弹琴。相反，从“播”字中，我读出了他的一种愿望，他想让他的愿望，像琴音一样的柔和，像种子一样播散，然后在每个人的心里，慢慢地生根，发芽……

从一位学者的书本中，我曾经读到过他对这二字的解释，说的是阮其新喜好歌功颂德，所以感受皇恩浩荡，想用一种和谐的方式，让众人得到惠泽。

这也许是当时为官的一种本质，但是我很喜欢他提到的这种传播方式，如果都能以这样的方式，让各种文化和思想像春风化雨一样潜移默化的融合，那么，人与人之间，就不再隔阂，历史上历代思潮就不会偏激，也不会互相排斥，民族融合的过程中，也将不会有战争，也将不会有人流连失所。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菜香”二字要表达的是什么情感，直到现在我认真看了这两字旁边的题款，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意义。

“日饱珍馐，其味易厌，士大夫不可不知此味，道光庚寅年闰夏，会稽阮其新书并识。”

可以说，这是作者的一种思索，也是一种警示，甚至说，这也是一种规劝。菜香之味相对于珍馐之味，确实有差距，但是不能因为身在官禄之位，就能麻木不仁，就可无视百姓的疾苦。

这两个字是阮其新的百姓的情怀，这些文字的意义，直到现在依然有指导价值，每个官员都应知百姓的想法，知道百姓的生活，了解百姓的疾苦，而自己，更应该学会在生活中忆苦思甜，学会知足，只有如此，才知道珍惜现有的美好。

这三幅摩崖石刻出现的时间是在清朝，是流官制度的瓦解时期，但是在内容上，依然保持了传统文化中的一个特色，那就是对立统一的哲学思想。静观之妙在于只有通过细致的观察，才能洞悉事物的发展本质，“静观其变，不为其乱”就是这个道理；播琴的意义在于讲究速度的节奏，只有通过合理的速度和方式，才能达成预期的效果，这是“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而菜香的意义在于告诉人们要有知足之心，要学会忆苦思甜，这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对立统一的哲学思想是传统文化中最有特色的部分，也是最珍贵的部分，而这些摩崖石刻，很好的继承了这点。

在泗城府做流官的，一共有175位，但摩崖石刻就只有这两位流官留下来的三幅，数量少，愈显珍贵。小城多山，摩崖石刻不少，但大多数都是文人雅士流连于山水之间的才情，能体现流官文化的，也有这三幅，这是这几幅摩崖石刻的特殊之处。难怪有人感慨，文化在高速发展的时期，我们输给古人的，不是智慧，而是思索的时间。

清朝的流官制度是相对土司制度的一种管理制度，由中央委派到地方任职，具有一定的任期，任期一满，就会调任到别的地方。流官制度从建立到结束的整个过程都是为了满足统治阶级对政治和经济的控制需要，这种方式对经济的开发和文化的传播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而作为流官，他们一部分也是文人，也怀揣着梦想，心里也装着百姓，也想治理好一片热土，这些摩崖石刻，就是流官的人文反映。

于是，我站在此处，不禁感慨，山城虽小，但是文化遗存如此的丰富，山城有幸，我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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