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 里□秋水萤光（德保）

周末回老家，到叔叔家拜访并与他们全家共进晚餐，席间叔叔提到一件“惊心动魄”的事儿。呷了一口“土茅台”酒，叔叔慢条斯理地说：“你妈现在越来越让人不放心了，有天晚上，她整夜敞开着大门，黑灯瞎火的，我都替你们睡不着，第二天起来打听，知道她是急着去县城找你们，我才帮你们关上门。”叔叔的一席话，让我既愧疚又感激，为着有幸与他们为邻，如此和睦相处，我理所当然多喝几杯了。

母亲让人心慌的事儿可多了。有一回，邻居贵叔匆匆骑单车到学校找我，说：“你家自来水龙头都没关，水都流到我们猪圈来了。”我知道，这是母亲的“杰作”，她早上起来洗脸，起初停水了，便忘了关水龙头，锁上门去干农活了。难得贵叔这么上心，为着一件小事，满村找母亲回家关水龙头，不见她身影，才不得已到学校找我。

先父三十多年前曾经为搬家的事操过一回心。那时候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到我们这个小村庄，敏感的父亲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商机。他叫我们一起商量，新房是要建了，如果推倒重建，我们的日子恐怕好不到哪里，因为我们这里山穷水恶，地少人多，连房前屋后都不能种菜植树；如果搬到道班附近去，那里交通方便，以后就是贩卖些水果饼干给过往旅客，也能养家糊口。但后来，他终于说：“还是在老家建房吧，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这里人熟，感情深，万一生病还有人送饭喂饭。”因为父亲还没成家时，曾经生过一场大病，是几位叔公轮流做饭，让七姑、仁姑等几个邻居闺女送饭、喂饭，直到父亲痊愈，这份情哪能忘怀？

在县城安家是时代的召唤，也是我们的梦想。一下子从熟悉的世界搬到陌生的天地，我们都在揣测邻居的模样。早在两千多年前，我们的先人就曾感慨于“室迩人遐”，与人为邻，心心不通，天天见面，日日漠视，何其苦也！在我们看来，现在的城里人都很忙，见面都没空打招呼。因而有人戏谑说，世界上最长的距离不是天与地的距离，而是从门口到对门沙发的距离。幸运的是，我的邻居也是热情的乡下人。男主人和我是同行，我们共同的话语不少，尤其是在指导农村学生阅读与写作方面，我们常常边喝酒边探讨。女主人与妻子同姓，她们干脆以姐妹相称。壮族每个月都兴过节，我们总忙着上课，邻居家女主人就先告知我们晚上不用煮饭菜了，然后一个人买菜、杀鸡宰鸭、剁肉馅塞豆腐果、炒菜煮饭，硬是把一桌丰盛的饭菜做好，等着我们回来洗手入席，让我们享受影视里大户人家共进晚餐的自豪与优越。

父亲最后一次住院之前，我还在乡下教书。中午，他打电话给我，说是脚肿痛厉害，行走不便；肚子饿但是没胃口，叫我给他买一杯玉米汁。我情急之下，打电话叫邻居大姐帮忙，她爽快答应了。也许是宿命吧？父亲病倒的时候，还是指望不上家人送饭喂饭，而是劳烦热心的邻里。

《菜根谭》有言：“居身宜居于独后之地。”说的是自身的居所最好在与世无争之处。但是，地球都只变成一个小小的村落了，人能独居荒岛吗？能和志同道合的人相处为邻，难道不是人生莫大之幸事、乐事、喜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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