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痴人”陈绍嘉：用史志和石刻还原桂林历史

?陈绍嘉的著作。

?陈绍嘉

陈绍嘉在展示他的石刻拓片。

■记者肖品林文/摄

秦桧是桂林永福人？明神宗万历三十二年，桂林发生了四次地震？徐霞客究竟登了独秀峰没有？这些历史，估计很多人从没听说过。翻开獃子老先生的新著《桂林旧事日志》，满眼都是令人眼亮的桂林历史。而他的《桂志英华》则将散落在各地的桂林古方志，汇聚在一起，理顺了桂林历史的来龙去脉。最叫人称奇的，还要数他收集的桂林摩崖石刻拓片。40多年间，他跋山涉水，访遍桂林市区及周边的石崖山洞，查阅的文献资料更是不计其数，为的就是求证并还原桂林历史。

一个外乡人的桂林情结

早在1987年7月时，《桂林日报》开设《桂林旧事》专栏，作者署名“獃子”。

翻开当年泛黄的旧报纸，编辑按语如此写道：“《桂林旧事》每天一则，百字左右，选材于桂林历史的各个方面，思想性、知识性、趣味性兼顾。让老者发思古之幽情，壮者论往事之得失，少者沁乡土之气息：古为今用！”

据说，当年的《桂林旧事》专栏很受桂林读者欢迎，甚至还有不少读者模仿“獃子”给报社写稿。

然而，《桂林旧事》在连载一年之后，獃子“消失”了。

今年4月，一本厚重的《桂林旧事日志》新书出版上架。一些老读者惊呼：獃子重出江湖了。

实际上，他从未离开过“江湖”。

这个笔名为“獃子”的人本名叫陈绍嘉，今年79岁了。“这个名字是当年我学生给我起的，我索性拿来当笔名用，没想到一用就是40多年了。”陈绍嘉自嘲地说。在同事们眼里，他确实是个怪人，做事看问题跟常人不一样，他则以呆自嘲。

在《桂林日报》开设专栏之后，陈绍嘉开始有意识地为桂林历史写“日志”，每则百字左右，言简意赅，生动有趣。数十年坚持下来，旧事日志多达数千条，记录了从4亿年前的远古时期至1998年的桂林历史大事件。现在，汇聚成了《桂林旧事日志》一书。

“这是一本外乡人写桂林的书，一本让桂林人深度了解桂林的书。”陈东葵如此评价父亲陈绍嘉的新书《桂林旧事日志》。

陈绍嘉是广东汕头人，从暨南大学历史系毕业后去了海南。直到34岁那年，他才跟桂林真正结缘。“当时我们有机会回汕头的高校任教，可老陈还是选择了桂林。”陈绍嘉的爱人说，之所以来桂林，一是因为山水，二是被历史人文吸引。

每块石刻都承载着桂林历史

说陈绍嘉是外乡人，其实并不公平，因为他对桂林历史文化的痴迷，恐怕在漓江边难找出第二人。

1972年来到桂林后，陈绍嘉就“走火入魔”了。他在当时的桂林三中当老师，教政治。初到桂林，他一有空就往山上跑，分布在奇山秀水间的众多摩崖石刻是他的兴趣所在。

“印象最深的是父亲总穿一双水鞋，拿着手电就出门了，开始不知道他去忙什么。”在陈东葵的儿时记忆里，在家很少见到父亲，特别是周末节假日，他总是早出晚归，后来才知道他是去拓碑。

在常人的想象里，拓石刻似乎并不难。可陈绍嘉做的工作却不简单：翻山越岭找到石刻后，如果石刻太大，或者悬崖险峻，无法直接拓片，他就用傻瓜相机将石刻拍下来，冲印成照片，经过数次放大，然后按比例将字或图一刀一刀刻在石板上，刻好之后再拓在宣纸上。这样一套流程下来，费时费力，陈绍嘉却乐此不疲。

“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看见父亲临碑。起初滑石板不够用，也不知道去哪里买，我跟妹妹就时常帮他捡石头，捡回家打磨平整，父亲就在上面临碑。”陈东葵说，后来我们家滑石板是成车买的，墨汁呢要论斤买，否则根本不够用。

如今，陈绍嘉家里堆满了各种临碑和拓片，这些都是陈绍嘉的宝贝。他从众多宝贝中，精选出数百幅精品，整理成《碑苑英华》墨拓册页。记者掂量一番，有十余斤重。而这，只是他搜集到的拓片的极少部分。

每一块石刻，都承载着生动的历史。在众多石刻中，陈绍嘉最看重的是位于象山水月洞的《复水月洞铭并序》。据说，1173年（南宋考宗乾道九年），范成大来桂林任静江知府兼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当年10月，范成大采纳民意，将象山朝阳洞名改回旧称，作《复水月洞铭并序》。在桂林为官三年，范成大为桂林做了很多实事，深受百姓爱戴。范成大对桂林也蛮有感情，离桂赴蜀途中，仍念念不忘，著述《桂海虞衡志》2卷，完稿作序，推崇桂山之奇，天下第一。

说到这里，陈绍嘉又引申出一个有趣的历史典故：1637年，徐霞客来到桂林，游览水月洞，想请人拓《复水月洞铭并序》，无奈被人推迟，直到离桂那天也没拓下一个字，这让徐霞客闷闷不乐。

四处收集整理桂林古方志

随意翻开《桂林旧事日志》，你能读到惊艳的桂林历史，甚至很多历史是桂林人闻所未闻，具有颠覆意义的。

比如说秦桧是桂林永福人，很多人可能会惊讶。对此，陈绍嘉说，秦桧臭名远扬，但对他的出生地争论很多，“实际上无论是在宋史，还是临桂县志和桂林郡志，都有相关记载，他是在桂林出生的。”

有人不禁要问，这些史料从哪找来的？陈绍嘉说，他也没诀窍，靠多读书勤走动，全是从桂林石刻和史书上翻来的。

上世纪80年代，桂林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成立，陈绍嘉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从学校调入市志办，开始了长达15年的修志生涯。

1998年退休之后，陈绍嘉将所有精力放在了研究桂林历史上，除了最近出版的《桂林旧事日志》，他还整理、编校完成了《桂志英华》。这本书整理编集了桂林市现存古方志中的精华部分，并首次作出标点、校注。内容系统地记述桂林市历代客观存在的人、事、物，对桂林山水和人文的记述尤为翔实，而且图文并茂。

陈绍嘉说，桂林古方志主要有《临桂县志》和《桂林郡志》，《临桂县志》又分康熙本、嘉庆本和光绪本等。其中许多已残缺不全，散落在全国各地。陈绍嘉到处寻找线索，追踪古方志的下落。数十年来，他跑遍了北京、上海、武汉、南京、成都、南宁等地图书馆档案馆。此外他还四处托朋友帮忙查找。尽管苦心搜寻，但仍有部分卷本没找到，“那些卷本散落在哪里？或者已经没有了？都是一种牵挂。”陈绍嘉说。

当然，更多时候陈绍嘉获得的是欣喜。正因为不断搜寻，他发现了存世最早的桂林山水画。在这幅名为《栖霞山寺图》的山水写生图中，可见栖霞寺、漓江浮桥、花桥、塔山等景观，漓江东岸房屋鳞次栉比，江上舟船繁忙。这幅画出自哪里？何人所绘？陈绍嘉在《栖霞寺志》上找到了答案：1694年（清康熙三十三年）12月，江左高士许昆游七星岩，应僧浑融请求，给绘《栖霞山寺图》。

此外，陈绍嘉还收集到《桂林名山图》拓片33幅，这些山水写生出自清代嘉庆桂林名士罗辰之手。“这应该是我们看到最完整的桂林山水写生，通过这些画，可以直观地了解桂林当年的风貌及人文环境。”

什么都不怕 就怕写错

“桂林石刻与山水相辉映，其史跨唐宋元明清诸代，其文兼诗词歌赋诸体，其书积篆隶真行草诸法，其画聚山水兰竹人物诸式，其论备三教九流诸家，其量千数，奈岁月流逝，存世日稀。”这是陈绍嘉对桂林石刻的高度概括和评价。

虽然已经79岁高龄，如今陈绍嘉每天都要出去转转，看看各处的摩崖石刻，如果保存完好，他就特别欣慰。不过，令陈绍嘉痛心的是，许多石刻面临着被毁坏的危机。他说，桂林石刻的破坏，人为因素远远大于天灾，风化水淹无法避免，但人为破坏可以杜绝。

“你别看桂林地方小，可在秦汉时期就很有影响了。”在陈绍嘉看来，古代桂林已经是外交重地，当时东亚南亚很多国家来中国，进京都要经过桂林，所以很有国际接待经验。另外桂林的旅游发展也很早，早在唐朝，伏波山、象鼻山、叠彩山等地已经开辟成景区，许多名人常来游历，这都是桂林人的骄傲。

陈绍嘉将自家阳台收拾出来，摆上一张长沙发，这里便是他的工作室。因为阳台向西，一到下午就晒得像蒸笼，简直是个晒台。陈绍嘉索性将“晒”字去掉一笔，将工作室取名“哂台”。“哂”有“心情轻松”之义，也引申为微笑。这个字倒是契合陈绍嘉的性格，他总是乐呵呵的，待人亲切随和。

下午5点，陈绍嘉摇着蒲扇，开始在“哂台”工作。眼下他正在整理《桂林旧事长篇》，夕阳洒进来，有些晃眼。他说：“我们做历史研究的，讲的是证据，我什么困难都不怕，就怕写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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