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营,村名,承德某县一乡村。称村名,不带儿话韵,说大官儿,就必须带了。大官营里出大官儿,大官儿出在大官营。当地口音标准,一点也不含糊,含糊了是大舌头。
营,营子,出自蒙语,村落也。原热河今承德及内蒙赤峰辽宁朝阳等地,称营子的甚多:油坊营子,村里有油坊,烧锅营子,有酿酒的,鹰手营子,有驯鹰的,大官营,顾名思义,有过大官。问多大的官?说老大的,入仕前乡试中过武举。村头庙里曾有武举使过的两柄大铁刀,重120斤和80斤。村里岁数稍大些的人都见过,但没见谁耍得动,大跃进时给炼铁了。
武举人出自有钱人家,当地首富,是大财主。在热河这里,早年是这样讲的,日子稍富裕庄户的日子是:“干柴细米不漏的房屋,有田有粮有骡有牛有猪。”到了大财主就升格为:“家有千顷靠山河,父有金山子登科。妻要贤良妾要美,长生不老总活着。”武举人的老爹就想“总活着”,要不然美妾都变成旁人的了。但是,“总活着”这事相当难,连秦始皇都做不到,何况你山沟里一个土财主。
土财主可不傻,不是一个电话就把钱汇出去的冤大头。他想明白了,与其求佛爷,拜神仙,不如让儿孙去当官,子子孙孙当下去,既能看住小妈,还能保住产业。为此,还因孩适教,各取所长。穷习文,富习武。家里粮多,不怕能吃能造。一子生来健壮顽皮,请人一算,说长大可成武举,便教其习武,文墨次之。又请风水先生勘舆相地再建宅院,有分教“头枕蛤蟆山,脚踏九龙口。夜望千盞灯,稳坐马鞍桥”,并明确有月光下卧羊之地为正穴。蛤蟆山、九龙口、千盞灯、马鞍桥,其实都是意会,山里的地形石形从不同的角度能想象出多种景象来,但“卧羊之地”就是风水先生做手脚了,又不是羊圈,平白的哪就会有羊卧在那,等着喂狼呀?土财主也不信,夜里去那一片看,就见山坡平坦之处,隐隐有一浅色,冰轮穿云,白光一团。这就怪了,莫非真有卧羊?奔至眼前,原来是半张羊皮……
据说那孩子长大中武举,从军后官至游击,从三品,师级,也算不小的官了。往下村里出一暴发户,也想要让儿孙光宗耀祖,请人看风水,得到说法是能出两员大将。大将,还是两员,这还了得,立刻延师教后生们练武,但时局变化,皇朝不在,科举俱废,也就不了了之。而大官营由于地处塞外要道,通达辽蒙,商旅兴旺,买卖日盛,这家后人中就有经营鞍匠铺、铁匠炉的,出了能工巧匠生意红火。某日,风水先生重游故地,被围了嬉闹,说你说过出两员大将,可我们这家后来出去当兵的,最大的才是连长!风水先生道,两个大匠不假,一个鞍匠一个铁匠。把众人弄得哭笑不得。
建国后,大官营有小学校办得好,出了一批学子,后来多成县、地、市机关干部。其特点是有口才,善文字,于是做文秘之后,便放至各局任领导,于村民口中,也是出了不少“大官”。我一好友即大官营人,姓高名怀,四方大脸,身材魁梧。强记博览,口若悬河。某日接待客人,酒酣之际,不掬小节,与对方一叫潘美的斗起嘴来,以宋朝大将高怀德为引,潘美说高怀您是少德大将军呀。高怀立即回击:您是无仁心元帅。借用了潘仁美。几个回合下来,二人不分上下,众皆称文思敏捷。
高怀写公文材料无数,侍奉几任领导,放外任时,几个权重利大的部门任他选,他不去,偏去粮食局。如今粮食不缺,无人求高怀办事。高怀轻松为官,只是想方设法让种粮的农民多增加收入。三月三,有兴隆山(地名)大庙会。高怀与友人去逛并作诗唱和,别人写神仙,他写道:“不求富贵不羡仙,买卖棒粒心安然。兴隆庙会只一祈,风调雨顺丰收年。”
承德山地缺水,主要种玉米。这里管玉米叫棒子,玉米粒叫棒粒。遇见生人问高怀做什么工作,他总说:是买卖棒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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