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在谁开口 诗成自点头
赵德发
写这部书的念头,是在2013年10月26日出现的。早晨读到“立虹为记”,脑际突现一个念头:写一部关于“人类世”的长篇小说。念头一出,激动不已。我立即发了一条微博:“一个念头,一部作品。记住今天早晨,这将成为我创作生涯的重要时刻。”
其实,为“人类世”而激动,这不是第一次了。2011年春天,我通过媒体初次接触这个概念,当天晚上浮想联翩。“那天夜间,我躺在床上耿耿难眠。恍惚间,我的床板成了地壳,地球有生以来的地质沉积在我身下一一铺陈。一个个地质年代深邃、凝重、悠远、苍茫;地质学家在断层剖面砸下的金钉子,一颗一颗熠熠闪亮。寒武纪里的三叶石熙熙攘攘;侏罗纪里的恐龙吼声震天;中新世里的古猿张牙舞爪;全新世里的人类昂首挺立……我作为人类的一员正在全新世里豪情满怀地行走,历史的尘埃突然从天而降,欲将我就地掩埋,制作为化石标本……”这是我当时记录下的思绪。
的确,自从发生了工业革命,人类成为重要的地质力量。过去,改变地球形态的力量是风,是水,是地震,是板块运动,是人畜肌肉。后来,人类的意志与机器的力量便起了主导作用。地球存在的46亿年,如果换算成一年,我们就会看到,在除夕前的两秒钟,也就是工业革命后的二百来年,地球突然变得面目全非。所以,有的科学家建议修订地质年代表,用“人类世”来标记这个时代。忘不了2013年春天,我去济南开会,路上看到“岱崮地貌”和人类的种种造作,“头脑风暴”再次发生。我取出随身带的几张纸,一路走一路记,一直记到泰山脚下。望着那座阅尽人间沧桑的山峰,一篇散文在心中生成,题为《突如其来“人类世”》。这篇散文一万多字,发在《文学界》杂志,受到一些好评。我本来认为,写出此文,对“人类世”的思考可以放下了。没有料到,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赋予我新的使命。
这项使命,我当然要全力以赴去完成。我开始大量读书,书架上,案头上,到处堆放着地史学、人类学、天文学、未来学以及宗教、环境、海洋、经济等方面的书籍。我还要做一些实地考察,看山看水,看工厂看港口,采访各方人士。与此同时,这部书的主题与框架在心中渐渐形成。以前我写长篇小说,都是自己先写,写出后再请朋友看,再做修改,这次改变了主意。我将创作设想讲给北京大学翻译家赵德明先生听,他给了我非常有益的指导。去北京开会,又将构思讲给出版家安波舜先生听,他提出了一些重要建议。最后他说,这部小说“思想超前,故事新奇”,嘱我好好创作。
回来即开笔。那时我母亲刚刚去世,父亲病弱,生活不能自理,我与弟弟妹妹轮流伺候。因而这部长篇的写作,有时在日照,有时在老家。在老家写作多在凌晨,外面是雄鸡报晓,屋里是父亲打鼾,我的小说随着院子里花草的生长而生长,我的思绪曾被春日的杨花、夏夜的萤火虫所引领,在蓝天上、在星空中恣意飘飞。
这种生活,我是做了长期准备的。然而过了春节才17天,父亲突然撒手人寰。从那之后,我写《人类世》都在日照,耳边只剩下破窗而入的喧嚣车声了。在全书完稿时,我在网上看到了这么一则消息:据《自然》杂志网站报道,在德国首都柏林西部有一座高约80米的小山丘,整座山都被绿树覆盖,看上去非常原生态。但实际上,这座山在70年前还并不存在——它是用在二战后从街道上清理出来的超过2500万立方米的碎石和废墟堆出来的。因此,在去年有一个研究小组前往造访,开展有关人类在这个星球上留下的地质学印记的相关研究。
就在工作组的科学家们努力寻找相关证据时,世界上其他的人们显然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已经有三份专注于“人类世”研究的杂志创刊,环保主义者们也非常乐于接受这个名词和它所代表的全部含义,另外一些领域的人们也是如此,其中包括艺术家和社会学家们。4年前,《自然》杂志曾经建议地质学家们正式考虑接受“人类世”的说法,因为这将为思考全球变化以及如何应对这种变化提供坚实的基础。身为一位中国的作家,我也非常乐于接受这个名词和它所代表的全部含义,并且用这部长篇小说做出回应。我与书中人物焦石教授是同龄人,现已年届花甲。在世之日无多,千岁之忧尚存。
唐代诗僧齐己曾说:“道在谁开口,诗成自点头。”将头一点,我心欣慰。
(《人类世》,赵德发著,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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