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不起的动物园

狮子吃掉了死去的“同窗”鸵鸟；饿得皮包骨的小老虎被迫送给了别人；骆驼被铁链套在栏杆上，几乎无法转身……

■编者按

3月19日，有网友发图爆料，位于大兴的北京野生动物园自驾区白虎区，又有人在猛虎区下车，这次还是一家人。“老虎这次躲过一劫”、“这次给老虎送来了全家桶”……网友又炸开了锅。

今年1月29日下午，浙江宁波雅戈尔动物园，一男子为逃票翻墙误入虎区，被猛虎袭击后抢救无效身亡。

2016年7月23日，北京八达岭野生动物园老虎区，一女子擅自下车被老虎攻击，其母为救女亦下车，引发一死一伤。

科学

猛兽出逃，咬死饲养员，咬死游客……每当发生猛兽咬人事件，总有声音在说，是因为动物吃不饱。这种观点当然片面，然而其背后关于动物福利的话题却很沉重：当动物的基本福利保障无从谈起时，动物园的相关安全管理可能也不容乐观。

倒贴

自2月23日起，位于重庆涪陵区望州公园的动物园关了。

在这个被称为“一个人的动物园”里，56岁的谭德才身兼多职，既是园长、饲养员，又是兽医、保安。

由于所饲养的动物饮食和居住环境堪忧，这家动物园被要求停业整改。“一个人的动物园”所面临的困境，不是谭德才一个人的困境，毕竟，像这种小型动物园，放眼神州，比比皆是。

谭德才与动物打了20多年交道，最近他暂时失业了。他的动物园被停业整改，何时再开放并未有定期。

在他的动物园，吃肉的动物少，因为猪肉太贵。黑熊、猴子吃的是煮熟的玉米糁和大米混合物，禽类吃的饲料里，混合着菜市场捡来的菜叶子。一只快20岁的老年母狮，住在不足20平方米的笼子，见到人躲到了墙角；骆驼被铁链套在栏杆上，几乎无法转身；死去的鸵鸟，成了狮子的午餐。动物园内有20多只动物，它们和狮子、骆驼、鸵鸟一样，过着促狭和窘迫的生活。说起经营状况，谭德才表示无可奈何。门票一张10元，平均每天收入200多元。要采购饲料，喂养动物，又要负担人工成本、水电开支和承包费。他这个“老板”早已入不敷出。

千里之外，安徽六安，80岁的罗树棠也经营着一家动物园。准确来说，那是两个人的动物园。园区里的38种动物，包括4只猛兽和70多只小动物，全由他和老伴照顾。罗树棠的动物园，门票也是10元，每天有一两百元的收入。与此相对的是，每日的开销就得300多元。一只狮子，一天就要吃掉六七十元的肉食。两三年前，因为实在养不起，罗树棠无奈之下，将一只饿成皮包骨的小老虎送到了马鞍山动物园。

世界动物保护协会高级科学顾问，动物学博士孙全辉对此深有感触：“如果展示动物是为了科普和教育动物保护的知识，那么把动物养成这般瘦骨嶙峋的模样，传递的并不是我们需要表达的意图。”

猛兽出逃，咬死饲养员，咬死游客，每当发生猛兽咬人事件，总有声音在说，是因为动物吃不饱。对此，西宁野生动物园副园长齐新章表示，“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这个“对”，他的解释是，因为动物园必须不能让动物吃饱。野生动物的食量惊人，一只老虎一顿吃掉50斤肉轻而易举，但同样，它们在野外饱餐一顿后可能是连续3天不吃。所以，动物园根据野生动物习性制定了合理的喂食计划，一般来说，老虎每天都是喂十几斤肉，考虑到它的习性，每周还会停食一到两天，这是正确的饲养方法。“天天喂饱，就都‘三高\’了。”

这个“不对”，说的是这些猛兽并不是饿急了去咬人。从披露的多起动物园动物伤人事件看，很多是因为游客不规范的游园行为所致，比如翻越或钻越笼舍等。

齐新章介绍，在西宁野生动物园，对猛兽一般有三种喂养方式：在猛兽到外活动场后，把食物放到内舍，主要用于晚上吸引它们回内舍；从管理房屋顶投喂，主要是为了吸引靠近观察，或阻止它们打架；隐藏或悬挂在活动场，主要用于丰容，专业的名词，背后是科学的管理。这是一家大型动物园应有的正确喂养方式。但这样的要求，对于谭德才们来说，实在是勉为其难。

标准

类似谭德才“一个人的动物园”，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曾有不少，主要集中在一些小城市。它们大都打上了“私人承包”的印记。以往调查显示，国内私营园大部分处于亏损状态，公开报道称，武汉的7家动物园，10年来倒闭了4家。它们终将被淘汰。

在优胜劣汰之后保留下来的，算是好的动物园吗？

北京的梁钊，曾逛过国内外的11家动物园。每到一家动物园，他较关注的是动物福利和场馆设计，而这两项都可以从动物园的丰容情况大致看出。他觉得，国内一些城市的动物园对此并不重视。此外，动物园还存在趋同性。比如，为了吸引公众眼球，不少动物园会从国外引进一些珍奇异兽，但却忽视了本土物种的科研保护。

2013年7月，住建部发布《全国动物园发展纲要》提到，一些地方政府缺乏对动物园价值的正确认识，过分强调动物园的商业属性和旅游服务功能，偏离了动物园公益性的发展方向，出现了把动物园变成营利性机构、利用野生动物进行表演、违规经营野生动物产品等问题，造成了不良的社会影响。

孙全辉说，很多国家都制定了动物福利法，期待我国能早日出台一部保护所有动物不受虐待的法律。但对于谭德才这样的小老板来说，目标实在有些高远。去向

谭德才与望州公园签的承包场地用作动物展览的合约，还有一年多到期。

对于停业整改，重庆涪陵区园林绿化管理处一位谭姓工作人员说，动物园出现经营困难是多方面的，主要是客源。望州公园建于1982年，随着新建公园的增加，市民有了更多的去处，所以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少。

据他介绍，动物园的整改将以保护动物为第一位，将抓紧时间申请经费改善园区环境，待到符合要求后，再择机重新营业。

而对谭德才来说，他已几次向望州公园提出想解约。谈及动物园的未来，谭德才说，“要么政府帮忙整顿，要么被取缔。”罗树棠的动物园，位于安徽六安市人民公园内，成立于1986年，2000年左右他承包了下来，每年需要上交1万元的场地租用费，自负盈亏。

对于罗树棠来说，他的动物园是公益性质的，不能只为了钱，但与此同时，他也希望能得到更多支持。

孙全辉认为，动物不会为自己辩护，一旦失去价值，它们的境遇就会一落千丈。目前，国家尚未出台规定，如何妥善安置那些因经营不善倒闭的动物园。因此相较于事后救助，事前防范更为重要。国家应加强对动物园行业的管理，提高准入门槛，并加强日常监督。“并不是谁都可以来饲养(野生动物)，尤其是个人或力量薄弱的单位。”

那么，当有一天私人动物园不再经营了，这些由个人所有的动物又会去哪里呢？

在谭德才看来，“国家的保护动物就应由国家保护起来。”

罗树棠称，动物像他的孩子一样，“希望有一天能把动物交给公家，这样我就开心了。”

（综合《南方都市报》、环球网、观察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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