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小城
□ 梁卫忠
春节后的一场雪,落遍了接近中国三分之一的土地。我生活的这个不起眼的小县城榆中,生活慢条斯理,街上很难碰到生面孔的人,晴朗的日子里阳光满怀,下点小雨小雪,便又多了几分情趣。季节在这里很明显,不过,春节刚过,还是会下雪,比如现在,窗外雨雪霏霏,那雪片明显比冬天大好多,好像是接了春天的气息,一下子把身体都舒展开了一样。
大音希声。春天还是悄悄地来了,雪片变大只是一个方面,你看它们落到地上,顷刻即化。大地和人一样,也是有体温的,只是我们平日里疏于体会罢了,就像我们疏于打理那些简单的幸福,比如亲人的爱,还有阳光、雨水和空气。
每天都能看到大山是生活在这座小城里的一大幸福,一拉开窗帘,四围全是山,南边远一点的是马啣山,近的是兴隆山,总是墨沉沉的,那是因为山上有大片的森林,北边的山则显得清亮些,那里干旱少雨,乔木很难自然生长。小城就坐落在南山的臂弯里,闲来朝着如黛的青山来一次深呼吸,似乎都能闻到松柏柳桦的清香,周末约几个玩伴,一头扎进山里,走个一二十里山野小径,顿然间便神清气爽。没有比春日里登高更快意的事情了,踩着松林间的积雪,听一声声鸟鸣飞掠枝头,禁不住让人也学几声鸟语,鸟儿似是不太给面子,啁啾几声,瞬间飞得无影无踪,惊得树枝上掉下几粒雪末,似是在向我们这些贸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提出抗议。山林有它自己的语言体系,好像植物和动物都能够交流,它们一起交流天气,一起说家长里短,它们用简单的方式求偶、争斗,或者死亡,其中很多很多事情对于人类而言都是未知而神秘的。
春天到底是来了。老树枝上挂着几条晶莹的冰柱,显然是白天温度升高时化开的雪水夜间骤寒所致。到达山顶,已是周身发热。因是山顶,人迹自然少了,厚厚的积雪素净异常,平躺下去,仰望晴空万里,目不能及。再看山脚下的小县城,它矮矮地匍匐在低洼处,安静而渺小,高楼鳞次栉比,城西的锅炉房主宰着这座小城冰雪时节的温暖指数,大烟囱里腾起白雾,悠悠而上,直接白云,令大自然新奇而又生畏。
晴日登高,总能生出几许洒脱来,好像这世间俗事,都不能浸入我心,沉溺于山水之间,把自己想象成一棵树,轻轻松松便生出一种无我之境来。忽然想起清代一个颇有名气的道士,叫刘一明,号悟元子,是全真教龙门派第十一代宗师,刘一明在兴隆山传道期间,作过不少诗,其中《栖云山二十四景》之一《脱洒台》云:“足下烟云起,座边松柏栽。更无尘俗染,脱洒似蓬莱。”一首五言绝句,字里行间,尽言洒脱之意,真正看“洒脱台”,其本身倒也没多少洒脱的景致,而当你举目四望,足下仙云缥缈,异峰林立,陡然间便觉尘事之小,不如遁于斯山斯水之间,与松柏相伴的好。刘一明先生乃山西平阳府沃县(今闻喜县)人,幼时习儒,年十九舍弃丰厚家业,开始外游访道,足迹遍布陕、晋、甘、宁诸省,后落脚榆中修道,设坛传教,著书立说,终成大果。先生若没有几份洒脱情怀,断然不能得道家之真谛。
扒开山顶的积雪,欣喜地发现几分隐约可见的青色,小草似已按捺不住寂寞,隔着厚厚的雪,慢慢地往上爬。二月兰在它枯萎的叶子下面,也显出些许蠢蠢欲动来。二月兰是这山上开花最早的一种植物,它的花瓣几乎是和叶片一起舒展开的,草色还未泛绿时,却能在坡地上见到大片大片的白色碎花,它们贴着地皮,渺小的样子,总是被人们忽视,人们甚至不知道那些花儿什么时候凋落,什么时候又盛开,等到晚秋落霜再去看时,它们依然那样低调地绽放着,好像只要有一点点温暖,就会被它们当作一整个春天。
如果再细心一点,还会发现一种叫葶苈子的植物,这是一种药物,有宣肺平喘、利水消肿之功,当地人称其为“辣辣”。它发芽早,贴着地皮,把根深深地伸进土里,这种根是可以挖来吃的,小时候一到春天,我们就约了小伙伴去田野里挖,那根略带辣味,又甘甜,挖出来的嫩根就着衣服擦擦,送到口里就吃了。常听老人们说,春天的“辣辣”,响过雷后吃了会耳聋,我和小伙伴们就整天里等待老天作雷,看着快要下雨的天气里,准会先去挖“辣辣”根吃,我们一边挖着,一边念着一首跟“辣辣”有关的歌谣。突然间天空一声惊雷,大家都齐刷刷丢了手里的“辣辣”根,“辣辣”根似乎是在一瞬间从一种美味变成毒药,而这一切行动,真的好像是在跟雷神比赛。我有个住在县城附近的表亲,那年春天他去我家,我领着他去挖“辣辣”根,他说城里响过雷了,不能吃,我偏说我们乡下没听到,就这样,他流着口水看着我嚼“辣辣”根。就因为他听到了雷声,我心里还是很忐忑的,接下来的几天,我对自己的耳朵分外关注,有时候祖母老远喊我,我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就忧心自己是不是聋了,那种情绪持续了很长时间,我对任何人都没有讲过。
其实,听到雷声的时候,处于西北的榆中地区才真正进入春天,你会听到布谷鸟的鸣叫,会看见燕子擦着地皮飞翔,杏花梨花都氤氲着丰腴的身子,把村庄淬染得诗情画意,潮潮的地气弥漫在田野里,柳枝摇曳,草色青青,梯田里一行行麦苗、玉米,把小山小坡装点成一块块翡翠。村庄的样子日新月异,平坦坦的水泥路铺到了家门口,小二层的农家院里满是春日里灿烂的阳光,县城里,棚户区改造项目就像喝饱了春雨的麦芽,拔节生长的声音在春夜里飘摇出幸福而温暖的味道,县城的面貌变得越来越整洁有序,政府的规划蓝图就像一个个美妙的梦,而这一个个梦早已奠基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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