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郊当学徒工 □高启纶

1959年，作者（中）和四个学徒工友合影留念。

这是当年工业搪瓷厂建造的车间，后来成为西安标准件厂的车间。

这是当年工业搪瓷厂盖的宿舍楼，作者曾在这栋楼里居住。这栋楼后来成了西安标准件厂的宿舍。

1958年，十七岁的我从西安高中毕业，经“高考办”介绍到“工业搪瓷厂”（西安标准件厂前身）当学徒工。从这里，我走上了工作岗位。

做第一代有文化的工人

那时出了西门即是近郊，过了西梢门十字就是郊外了，街道两边全是农业社生产大队的庄稼地。无轨电车此时已从钟楼通到西梢门。

我家住在东木头市，姐姐带着一个帆布箱送我去报到。我们坐车到药厂十字，向西走一段，到了中堡子村和北窑头村的附近，终于找到了“地方国营工业搪瓷厂筹建处”的牌子。进入厂大门后，里面是一大片空地，在一座简易的两排茅草棚内，厂里给我安排了一个地铺。我随工棚里的几个同事临时就在建筑工地搬运钢筋。

工业搪瓷厂是一个新办的工厂，筹建干部说是利用城东的西安人民搪瓷厂的资源“借鸡生蛋”。那时有一篇社论，题目是《做第一代有文化的工人》，这也是我们这些刚进厂的人的心愿，大家都很兴奋。

那是一个火红的年代，街上的标语黑体大字是“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超英赶美”“一天等于20年”“大办工业，钢铁元帅升帐”等。歌词唱的是“多装快跑，快跑多装，把原料送到工厂，把机器送到农庄，我们的力量排山倒海，我们的意志无比坚强，我们要和时间赛跑......”

在厂里呆了几天后，冶金机电工业局的一位干部到工棚，通知我到南郊26号信箱学习钳工技术。后来才知道，这时厂里已招收了大批人员，但我们这些人基本都还没有生产技术，因此均被安排到西安其他工厂先进行培训，最远的是到东北培训。

半年难忘的培训生活

西安26号信箱即603厂，和许多保密厂一样，都用的是代号，这个厂也就是现在含光路上的3513厂。

我从厂后门（当时叫东小门）进去，经过一条小路，到了一个地窖院，这里是厂里给我安排的住处。下去四方大院有几排瓦房，一单间住着的全是男生，隔壁住的是女生。每人有一块布制的胸牌，经检查后从后门进入车间。

603厂是当时西安一家重要的厂子。我听厂里的老工人讲，1945年毛主席赴重庆谈判穿的皮鞋就是厂里专门定做的，厂子还为周恩来、叶剑英等领导人做过皮大衣。

我在车间跟着师傅学习基本功，很快就能干活了，学员之间还考试比武。那时有一个活动叫“放卫星”，就是安排一批活大家都一起干，由管理干部督战打气鼓动。干得快的，产品经车间领导检验合格后，此人就会被戴上一朵大红花，并被授予光荣称号，大伙敲锣打鼓到厂里报喜。第二颗第三颗“卫星”就这样一颗一颗地放。

厂里的技工曾到捷克参观学习过，所以都有一身漂亮的衣服。到了周末厂里办舞会，他们会跳交谊舞，三步四步。我们学员都不会，只能看和听舞曲，帮师傅看管衣服。

这个厂对职工要进行保密教育，并给职工发一定的保密费，这让我的心里有一种优越感。学习中，结识了不少的少男少女，学了不少干活的本领。周末回家时，带上食堂的蒸馍和菜，以及用保密费买的几根红牡丹香烟（可以零买）和桃酥孝敬我外婆。

厂里的职工食堂，饭菜十分丰盛。开饭时放音乐，有时还放侯宝林的相声。主食放在一个大蒲篮里，职工自己取，旁边放一个盒子，职工主动投主食券。菜由炊事员给盛，每个人自觉投副食券。

厂区里有灯光篮球场，工会还组织厂队和参加培训的青工队友谊比赛。工会礼堂还举行春节联欢会，由各部门组织节目，我们学员组织的节目是湖南花鼓戏《打渔船》。厂里有军人服务社，供应内部商品，贴的标语是“发展经济，保障供给”。

冬去春来，我们结束了半年难忘的培训生活。

“拼命三郎”式的办厂气概

当1959年春天来临时，经过各路培训的新工，都陆续返回到工业搪瓷厂，这时工厂筹建已近尾声。宽敞的车间内摆放了双层木架子床，作为工人暂时住宿的地方。厂区内有职工食堂和几间厂办公室。在这期间，厂里主要整顿劳动纪律，对新工进行文化培训。

一天厂里召集新工开会，大家穿着背带工装，在办公室外的露天场地集中，由财务负责人传达文件。全部内容有：学徒三年的工资待遇，第一年13块5，第二年18块5，第三年23块5。学徒期满实行八级工资制，最高级别为八级工，工资108块。享有劳动福利，每年3月和9月发放工作服一身。每月发放口罩、毛巾、手套、肥皂以及由商业局统一印刷的理发票、洗澡票，享有公费医疗以及住院期间的营养补贴。会上还公布了各工种每月的粮食定量，钳工41.5斤，电工38斤，锻工、翻砂工以及搬运工的粮食定量高一些。

后来我成为正式工。厂里有一位干部喜欢秦腔，招来这方面的一些人才，并在北郊招来一名有特长的琴师。这位拉板胡的琴师眯着眼，一板一眼地奏乐，如痴如醉，和演员配合默契。到了晚上锣鼓家伙一响，周围制药厂、544厂、鼓风机厂的人都来听戏，这在当时远近闻名呢！

不久，厂里的机器设备到达，宽敞空荡的车间顿时热闹起来，车间内的领军人物叫赵大海、焦振安（副手）。赵是复转军人，食指因公伤缺损有残疾证，他曾参与创建西安人民搪瓷厂。

办工厂要有“拼命三郎”的气概，自力更生，艰苦奋斗，革命加拼命。军事思想也运用到生产中，安装机器就位，实施的是人海战术，工具是杠子、绳子、撬杠、滚木。车床、冲床、牛头刨都是铁疙瘩，死沉死沉。赵大海告诫大家，谁要是不出力，机器塌下来就砸了谁的脚，所以大家都得一起使劲。在他的指挥下，大家摆放滚木，前呼后拥，撬动机器，绳拉，后推。在一片应答的口号声中，机器这个大物就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到了位置，指挥者就指挥大家将机器抬起来就位，把机器对准底角螺丝的位置，待以后混凝土固定。

我的个子高，在抬机器的时候，直起腰来不容易。那时候劳动都争先恐后，经过几天这样的劳动，我的“狐疝”旧病发作，还在西安第五医院进行了手术。

工业搪瓷厂经过三年的筹建，最终并没有建成，搪瓷业务下马，厂子后来转建成了西安标准件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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