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籽花开

“放牛娃儿不要夸，三月要冻桐籽花。”清明节前几天，一点寒意都没有，仿佛直接进入了夏季。然而，古人总结的就是这样到位，清明节这一天又是刮风又是下雨，似乎又进入了冬天。殊不知，只有寒冷的“吹芽风”吹开桐籽花以后，夏天才真正来临，春耕生产也才开始移栽苗木，下种果蔬。如果人们不知道时节， 勤劳的布谷鸟也会在你耳畔反复唠叨： 清明点瓜子！

清明前回到家乡云台， 蓝天白云下尽是起伏的麦浪。 正在灌浆的麦穗沉甸甸的， 油菜荚鼓鼓的，就像孕妇一样。山野四处都是迎风飘飞的油桐花， 在绿叶的衬托下， 白色的花瓣带着红色的花座， 就像留声机喇叭一样如此可爱。虽然它如此卖力地开放，但是几乎没有人理会它， 一种沉闷的暗香浮动， 让人禁不住感叹往事如烟。

小时候， 家乡到处都是成排成行的桐籽树，大人们常说“栽桑种桐，子孙不穷”。家家户户的吃穿住用都靠它， 它的存在与我的童年欢乐同行。

阆中自古就是重要的水陆码头，这里盛产“小米桐”和“五花桐”， 榨出的桐油具有质量优、干燥快、防腐、防锈等特性，是桐油中的上品。1945年 《阆中县概况》记载：“阆中油桐质量最佳， 浓度高达27度，清明透亮，附着力强，抗冷热耐酸碱，防腐防锈。”

早在十五世纪中期，以“东河清、桐油亮”著称于世的“东河桐油” 便如同南充丝绸一样成为中国最早的出口商品之一， 远销欧美，被广泛用于军事、化工工业。明清时期，各地油商云集阆中，争购阆中桐油。 那些年在东河上飞驰的燕尾船， 将一桶桶的桐油运出去。上广元、下重庆，远销国外，换回了真金白银。那个时候，老百姓修房子、打家具都必须用到它，就连老百姓的照明也少不了它。桐油的用途很广，用它漆家具，油光发亮，保留着清晰的自然木纹。在煤油匮乏的年代， 人们把桐油当燃料来照明， 家家户户在墙壁上点着豆灯一样的桐油灯。 虽然灯光昏暗， 但也照亮了不少农村娃的梦想。我的童年就是这样，在桐油灯下做作业， 很多时候一不小心就把头发烧了。

每年九十月份， 是桐籽成熟的时节， 大人们用长长的竹竿把桐籽从树上打下来， 圆鼓鼓的桐子滚到地沟里、山坡上，草丛中，到处都是，人们将桐籽收集起来，一筐筐背回家，堆码在一起，让其自然腐烂。当时，我们最大的乐趣是“捡漏”，“捡”树上没被打落的桐籽，“捡”隐藏在地沟、草丛中的桐籽。 下午放学回家， 我们这些“桐籽军” 就结伴而行捡桐籽，只要勤快， 我们的书包总会装得胀鼓鼓的， 不但可以得到爸爸妈妈的表扬， 而且还有一定的经济收入呢！

到了冬天， 桐籽皮变黑腐烂得差不多的时候， 一家大小就开始剥桐子， 将桐仁从油黑的壳中剥出来，然后背到供销社变卖。我清晰记得：那个时候，干桐仁一元钱一公斤，湿桐仁四毛钱一公斤。在当时,一毛钱可以买一把糖果、一个本子、一本连环画，为了心爱的连环画， 我们只有打桐籽的主意了。中午回家趁父母不在，我马上剥几斤桐仁， 用塑料袋装好拿到学校小卖部卖， 然后买上几个小本子或者几本连环画， 有时候也买水果糖或者饼子， 桐籽成为我们童年最美的记忆。

当时， 生产加工桐油的作坊也不少， 基本上每个村都有一两个小作坊，乡上一个大作坊。榨油作坊里机声隆隆， 榨油工挥汗如雨。首先将桐仁晾干，然后烧水蒸后碾碎，去掉油桐籽外壳，用谷草包紧放进榨油铁箍内，牵动杠木冲打， 一次次加楔木压挤， 冒着热气的桐油就汩汩而出， 油流完后， 剩下原料称桐油枯， 这些油枯就被人们作为最好的有机肥料回归到农田。儿时，榨油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他们常年与油打交道， 衣裤上全是油渍， 而且脸上也常常附着厚厚的桐油。 父母经常戏骂我们脏得像个榨油匠。

后来， 随着水运行业的日益萧条，油漆、电取代了桐油，桐油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许多农民就将油桐树砍回家烧柴。

前些年，由陶泽如、程前、秦海璐等国内明星担纲主演的25集电视剧《桐籽花开》热播后，阆中东河桐油也被国内观众熟知，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演绎了阆中东河桐油这一民族工业的发展历程。

现在山坡上的油桐树寂寞地开，寂寞地谢，唯有清风作伴。

张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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