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讨厌的菜

●盛国英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很讨厌吃韭菜炒蛋。倒也并不是觉得味道不好，而是吃多了，自然就有了厌烦的感觉。那时，母亲好像特别喜欢做这个菜，一周大概有五天，餐桌上都是这个菜。有时，她会做满满的一盆韭菜炒蛋，从中午吃到晚上，第二天喝粥时还能接着当下粥菜。

我们不能提意见，否则母亲会讲一大堆比如她辛苦做菜，而我们只要饭来张口，还提诸多要求，家里就这些菜多，难道还要花钱去买，诸如此类的诉苦话。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母亲烧什么就吃什么。

吃多了，对这个菜有了抗拒感，可是，又不能不吃，否则，大多数时候只能吃白饭了。那时，总觉得配一块腐乳就饭，也比吃这个菜有味多了。

后来，去外地求学，我终于可以想吃什么菜就吃什么菜了，虽然没钱，买不起大鱼大肉，只能点一些蔬菜，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好长一段时间，我看到菜单上韭菜和蛋的字眼都会自动屏蔽。我觉得自己真是一辈子都不想碰这个菜了。

再后来，家里条件渐渐好转，母亲也没那么忙了，回家的时候，餐桌上的菜也丰富了起来。不过，仍然会有韭菜炒蛋，而我，依然自动屏蔽这个菜。直到有一回，母亲问我为什么不吃。我脱口而出：小时候吃厌吃吐了。母亲“哦”了一声，不再说话。至此，我就再也没在餐桌上遇到过这个菜了。我想母亲大概也是吃厌了吧。

而我，已经有条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去北京吃烤鸭，去西安吃羊肉泡馍，去上海吃小笼包……辗转各地美食。不过，真正吃到了嘴里，仿佛也就那么回事了。

有一回，出差经过老家，想给母亲一个惊喜，没打电话就回了家。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问我想吃什么。我说：随便吧。瞄到餐桌上一碗韭菜炒蛋正躺在那里，问母亲：还没吃厌啊。母亲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们都不在，我和你爸随便吃吃就好了，怎么方便怎么来。说完，就给我下了一碗肉丝青菜面，还加了勺香香的油渣子。吃着吃着，手不自觉去夹了些韭菜炒蛋。等到吃下去了才反应过来，然后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完全不讨厌那种味道了。

那日，离家前，望着母亲斑驳的白发，我突然明白了很多。没日没夜工作的母亲是在挤着时间给我们做饭，她的世界里其实没有好吃不好吃，只有能不能喂饱全家。而那个我吃厌的母亲做的菜，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机会能吃到了。

此刻，我其实是多么怀念天天吃同一个菜的日子啊，那时，我还小，父母正年轻，我们有大把的时光可以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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