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英莲8岁,在异地安置点小学读二年级。
习字课上,英莲最爱写“家”字。她知道“家”字上面的“宀”就是表示屋子,这是一家人一起生活的最基本条件。“宀”下边的“豕”字,老师说是“猪”的意思,但是英莲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和“猪”联系在一起。她觉得那“一”更像一根屋梁,而屋梁下的四撇、一勾、一捺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一家人。但,令人伤感的是,现在她家的6口人不得不分在六地居住。
英莲的家在高高的妖皇山上。今年农历大年初四,人们沉浸在欢乐的春节气氛中,敏感的英莲却发现爸爸妈妈开始收拾行装。爸爸妈妈要去哪里,英莲很容易猜到,因为英莲是在广东的一个砖厂出生长大的。英莲5岁多的时候,为了让英莲读书,也因为妹妹要出生了,爸爸妈妈才带着英莲回到妖皇山。
家乡在高高的山上,可以俯瞰山下的土岭、河流、村庄、公路。祖屋是木头搭建的,四面透风,根本抵挡不了冬天寒风的侵袭。偏偏在妹妹出生不久,一把大火把木屋烧了个干干净净。爸爸妈妈将几年打工攒下的钱,加上政府发给的一万五千元建房补助款,以及向亲戚借来的钱,另外找了一处地基起了一栋两层楼房。楼房在一年内就建好了,但是因为妹妹还小,爸爸妈妈不忍心外出打工。
回到老家不久,英莲被送到山下的异地安置点小学读学前班,星期一到星期五在校内吃住,早餐、午餐是营养餐,晚餐有五块钱的寄宿生生活补助费,一周回家一次。现在爸爸妈妈要去打工,今后谁接送自己上学放学呢?
英莲记得爸爸妈妈是农历大年初五早上离开家的。那天早上的晨风很大很冷。爸爸妈妈并不对英莲刻意隐瞒他们的出行,反而专门叫醒她,交代她要听爷爷奶奶的话,要照顾好妹妹,要好好读书。8岁的英莲很懂事似的,不住地点头。其实,英莲已经学会煮饭菜和喂鸡鸭,还能跟屯里的几个姐姐爬上妖皇山顶采摘竹笋。
爸爸妈妈刚离开家门,英莲就马上跑上屋顶。妖皇山很高,加上屋顶的顶托,英莲能把下山的路看得清清楚楚。爸爸妈妈坐“三马仔”出了村口,沿着蜿蜒的村屯公路下山。“三马仔”要经过那能屯、那岜屯,最后到规额屯,爸妈在那里就可以换乘班车。英莲望着“三马仔”开出视线之外,然后流着眼泪下楼。
只过了3天,爸爸从广东打来电话,说他和妈妈已经到广东并且找到工作。爸爸笑着说,他和妈妈这次找到的工作工资很高。英莲说想和妈妈说两句话,爸爸似乎愣了一下,没有马上把电话转给妈妈。过了半天,妈妈的电话打来了,英莲却说也要和爸爸说两句,但是妈妈也没有电话转给爸爸。英莲就感觉到了,爸爸妈妈并不在一处打工。
农历正月十六,留在老家的4个亲人再次面临分离。奶奶要到妖皇山顶挖地,要住在山上,那里有几块玉米地,奶奶还养有鸡鸭。妹妹被姑姑接走了。姑姑嫁到芭蕉屯,那里离英莲家大约有20公里,坐车去要经过狭窄的老虎跳峡谷,半天才到。爷爷患有甲亢和关节炎,只能留守在家。英莲跟着舅舅。舅舅家在妖皇山对面的阴阳山,离英莲的学校有三四公里的路程。这时候英莲才知道,这一切,爸爸妈妈早就安排好了。
开学了,英莲每天坐在教室或是躺在宿舍里,常常把每个亲人的影像在大脑里一一播放,想爸爸这个时候做什么,妈妈做什么,妹妹做什么,爷爷做什么,奶奶做什么。
每到习字课,英莲就把字帖拿出来,照例要翻到有“家”字的那一页。她一笔一画地写,把“宀”写得宽大方正,希望自己的家宽敞明亮;把“一”写得粗壮,希望自己的家稳固牢靠;把弯勾写得力透纸背,因为这代表作为家里顶梁柱的爸爸;弯勾后边的那一捺用力地顶着弯勾,象征妈妈对爸爸强劲有力的支持。余下的四撇,被弯勾顶托着的是爷爷奶奶,因为爷爷奶奶需要爸爸妈妈的赡养;悬挂在弯勾前面的那两撇,自然是英莲和妹妹了,她们需要爸爸妈妈的百般呵护。英莲把“家”字写得紧紧凑凑的,不允许笔画有丝毫的分散。
新闻推荐
本报记者 朱艳明